庄言笙抬起手,落在归雪间的长发上,她的眼神很温柔,像是在怀念那段消逝的过往,她和那对师姐们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她说:“行竹去看过你。白家说你体弱多病,将你放置在灵山之中修养,对你似乎很好。她无法强行将你带走,只好暗自调查白家的事。”
归雪间咬了下唇,他完全不知道这些。
在那些独自一人的时间里,他的母亲,外面的长辈也一直在关心自己,保护着自己。
但当时的白家对她们而言是庞然大物,归明玉逃脱不了这个为她量身定制的陷阱,于行竹也不能放下年老的师父和幼小的于怀鹤。
于行竹一直外出历练,提高修为,从来没有忘记白家的事。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白家和远在万里之外的庸城有联系,却从未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这很古怪。以白家的作风,若是与这样闻名九洲的仙城有关联,怎么可能不招摇显摆出来?
庄言笙又笑了,她瘦得形容枯槁,眼睛却还是亮着的:“你母亲说:‘言笙,我又要做这一件危险的事了,你要不要来陪我一起’,我就和她一起来了庸城。”
或许是知道最后的结果,听到这里时,归雪间的心中一痛,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握住了于怀鹤的手。
“庸城城主是一个可怕的人物……我们只露了一点痕迹,就被他抓住了。”对晚辈的温和慈善全都消失,庄言笙的话语里只有刻骨的恨意,“他杀了行竹。我本来也该死的,因为在闯入不碌宫时显露出阵法上的能力,被关押在了这里,被迫为他们绘制阵法。”
归雪间的呼吸一滞,胸口涌出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竟然是这样。
自己母亲的死,于怀鹤母亲的死,都源自同一个阴谋。
白家,庸城,魔族,他们毁掉了太多东西。
庄言笙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于怀鹤简单地解释:“前段时间,书院有魔族入侵,其中一个人是庸城副使,书院派我们来查探情况。如果有确凿的证据,书院便可联合正道修士,彻查庸城。”
归雪间蹲不了太久,腿就酸的厉害,他和庄言笙一样坐在了石板上,又一次提议:“庄姨,我们先把你救出去,好吗?”
“至于这个法器,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短暂的时间里,归雪间想了数个办法,总有一个能够奏效。
庄言笙又一次拒绝:“我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无关紧要,逃出去只能是打草惊蛇,重要的是你们能向紫微书院提供证据。”
她有一副铮铮铁骨,没把几年来的折磨放在心里:“我不怕死,活着是为了寻找机会逃出去,向世人公布庸城城主丑恶的嘴脸,或者到最后毁掉这里。”
“这个阵法,我前所未见,也不能明白,但一定和魔族有关。”
归雪间和于怀鹤对视了一眼,轻轻叹气。
庄姨大义凛然,他们两个后辈总不能把人敲晕带出去吧。
……也不是不行。
归雪间真的在考虑此举的可行性了。
这时,于怀鹤很轻地在归雪间的掌心挠了一下。
归雪间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怀鹤不可能将消息告知书院后,等待他们救出庄姨。
时间太长,变数太大了,也不能再让她继续受苦。
但现在还是别告诉庄姨了,她会非常担心。
于是,两人没再反驳。
庄言笙以为他们已经乖乖听话,又关心道:“你们现在是在紫微书院读书吗?”
归雪间点头。
庄言笙道:“如此甚好。我们当时也打算结伴去紫微书院读书,可惜天意弄人。行竹和明玉的师父重病缠身,脱不开身,族中不愿放我离开……现在你们能自由地读书、修行,她们会高兴的。”
从庄言笙口中,归雪间得知了这里的布局,结合她的记忆,以及自己看到的部分,他将阵法图绘制在纸上,准备回去后再继续研究。
一番交谈过后,庄言笙就要以长辈的身份赶他们离开了,她让两人做更重要的事,不能让魔族的阴谋得逞。
临走前,庄言笙叫住了两人,却没有说话,只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耳边只有地下湖缓慢流淌的声音,以及归雪间自己的呼吸声。
庄言笙还知道什么,一些很重要的事,但她很迟疑。
反复犹豫间,庄言笙选择了相信于怀鹤,相信于行竹,她说出来最后的秘密:“庸城城主游疏狂,是你的父亲。”
现在告诉于怀鹤,总比到时候突然得知,猝不及防下发生意外要好。
虽然早有猜测,但在听到这句话时,归雪间还是心跳骤停。
他皱起眉,几乎是立刻偏头看向于怀鹤,很担心这个人。
于怀鹤半垂着眼,眉眼的弧度显得锋利而冰冷,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随意地点了下头,这件事不能对他产生丝毫影响。
只有归雪间知道,于怀鹤将自己的手握得很紧,戒指硌在他的指腹,有轻微的疼痛。
他说:“我会杀了游疏狂,为母亲报仇。”
第117章 树
于行竹和游疏狂之间的纠葛,庄言笙并不清楚,只知道于行竹是在某次历练过后有孕。于行竹是个十分洒脱的侠女,似乎也没有受情伤,很快忘掉那件事,此后也没有提起。
直至来到庸城,于行竹再次看到游疏狂,她担心对于怀鹤会有危险,才将此事告知庄言笙。
但无论是怎么样的纠葛,对于怀鹤而言都没有差别。
两人同庄言笙告别,原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