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间一怔。
果然,除了血缘上的联系,游疏狂和于怀鹤的差别太大,他根本无法理解于怀鹤。
于怀鹤没动那枚令牌,这东西可以使他一跃成为修仙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却对此毫无兴趣。
他看了游疏狂一小会儿,居高临下道:“我和庸城毫无关联,杀你只是为我的母亲于行竹报仇。”
游疏狂的气息又微弱了些,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尽量使自己说出来的话平缓而认真,像是在为于怀鹤考虑:“对不起,我不该杀了你的母亲。但庸城是你应得的,你能成仙,也可以让庸城成为第一仙城。”
于怀鹤将断红插入游疏狂脸侧的地面,削断了这人的大半头发:“你是觉得,我接受后,承认你设定的身份。你将成为庸城的缔造者,所有人都不会忘掉你吗。”
他很随意地戳穿了游疏狂的所思所想。
游疏狂是输了,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想满盘皆输。
至少要留下什么,至少要赢得什么。
游疏狂撑着手肘,想要做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红。
于怀鹤道:“你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手下败将,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一个惨败的阴谋家,终其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归雪间偏头看向于怀鹤,反应过来。
于怀鹤只是……只是想折磨这个人,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你与魔族勾结的事会大白于天下,庸城人会以曾经的城主为耻,不会再提起你,修仙界为了防止别人效仿,也会三缄其口。再过一段时间,游疏狂这个名字会被所有人遗忘。”
游疏狂死死地捏着那块令牌,他是一个自信到近乎狂妄的人,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的自信终于坍塌了。
归雪间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没有听说过庸城的背叛,只知道有在修仙界位高权重的修士与魔族有染。
原来如此。
于怀鹤了解人心,却从不玩弄人心,他不屑做这样的事,但不介意讲给自己的杀母仇人听。
游疏狂颓唐地闭上了眼,他死不瞑目,但不愿露出那样的丑态,想抱有最后的体面。
于怀鹤不紧不慢地拔出断红,偏过头,对归雪间道:“闭眼。”
归雪间乖乖闭上眼睛,却听到严壁经大喊,声如洪钟,响彻大殿:“于施主,剑下留人。”
归雪间:“?”
他是不是幻听了?
按照计划,严壁经他们不是应该在外面守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睁开眼时,三位舍友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
孟留春不太好意思地解释:“对,对不起……我们见外面没动静,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结果就听到了……”
听到了于怀鹤对游疏狂的折磨。
都怪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他们不想听也听到了。
归雪间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于怀鹤,不知如何是好了。
严壁经走上前,神情难得严肃,施主都不叫了:“于怀鹤,你杀了游疏狂之后渡劫必遭天道惩罚。”
不让于怀鹤杀游疏狂当然不是为了抢夺功劳,或者严壁经的父亲与游疏狂的交情,而是两人之间的父子关系。
在修仙界,血缘的联系极为重要,弑父杀母是极为严重的罪行,必然会遭受天谴。
归雪间:“……”
和自己结下命契后,于怀鹤经历的雷劫已经远超常人,再杀了游疏狂,下次岂不是真的要劈死人了?
于怀鹤的剑上沾着血,但至少此时此刻的游疏狂还没有死,还不算是弑父。
别风愁是个离经叛道的妖族,此刻都劝道:“我们杀了他,也是一样的。”
严壁经看向归雪间,似乎想让他这个未婚夫也劝一劝于怀鹤,知道归雪间的话最管用。
舍友们这样着急,当然是为了于怀鹤的仙途着想,是再好不过的朋友。
归雪间抬起头,缓慢地眨了下眼,他说:“去吧。”
“我们一起去。”
于怀鹤不需要别人的支持,归雪间会支持他。
孟留春似乎还要再劝,被叹气的严壁经止住了。
两位施主固执己见,菩萨难救。
于怀鹤拔出剑。
断红割断游疏狂的头颅,鲜血喷涌而出,于怀鹤本可以避开的,但任由这血溅在自己的侧脸。
归雪间抬起手,他的皮肤雪白,没有丝毫瑕疵,像一尘不染的白雪,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
然后,归雪间用指腹拭去于怀鹤侧脸的血,好像也沾染上了弑父的因果。
于怀鹤半垂着眼,看着归雪间。
归雪间的呼吸不匀,还在小声喘气,他这样望着于怀鹤,眼眸中是纯粹的天真和不顾一切。
如果有罪孽,归雪间也会同于怀鹤一起背负。
第120章 熄灭
游疏狂彻底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对于渡劫时天道的惩罚,严壁经的态度又乐观起来。
他说:“于施主这般年纪,就有洞虚境界。即便日后修为增长再快,再次渡劫,也有几十年的时间准备,无需多虑。”
归雪间觉得也是。
至于自己的天雷……与结成命契时相比,归雪间灵府中的雪厚了许多,已有半人高了,却丝毫没有渡劫的动静。
看来没有仙骨,就无法提升境界,天雷也不会找上门。
还有游疏狂的尸体,不能就这么摆在这,倒不是在场之人想让他入土为安,而是通过不碌宫的重重禁制时或许能用到。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声响动。
几人偏过头,大殿边缘的密道入口处忽然被什么冲破了,一条狭长的小舟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