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此刻,归好像才第一次切身体会这样的感受。
他的下巴抵在于怀鹤的肩膀上,两人交颈而卧,透过窗户,望到高悬的月亮,莫名的怅惘从心头蔓延开来。
于怀鹤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归雪间,陪伴是无时无刻不在的安抚。
他的手臂很有力,很容易便将归雪间揽入怀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月上中天。
归雪间蹭了蹭于怀鹤的脸颊,感受着这个人冷的体温,看到月亮改变了方位。
他的心绪好像也逐渐平静下来。
小鱼的归处在弄云仙人的身边,它得偿所愿,所以想就此停留。归雪间可以将这件事放下,寄托思念,回忆和小鱼在一起的过往也是开心的。
人生总是如此。每个人,每个活着的东西,都有自己的意志,有各自的路要走,好像总有要分开的一天。
不对。
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在这条路上,他和于怀鹤是要携手同行的,是不会分开的人。
归雪间猝然仰起头,脖颈的曲线绷到了极致,他想要看到于怀鹤的脸。
这个角度没有办法。
归雪间动了动,尝试着从于怀鹤的怀抱里挣脱。
于怀鹤松开手,问:“怎么了?”
归雪间撑着手肘坐起来,他没想太多,嗓音很小地说:“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很难理解。
于怀鹤怔了一瞬,也坐了起来,两人靠得很近,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归雪间的脸,他淡淡道:“我们不是从没分开过么?”
听到这句话时,归雪间才后知后觉。
自从相遇之后,即使是身处昏迷中,他们也从没离开过对方。
大多数时间,每天都会见面,少数的几次,不能待在一起,归雪间看到很多东西,有些和于怀鹤好像没有关联,也会不经意地想起这个人。
此时此刻,又一次想起于怀鹤了。
归雪间这么想着,抬起眼,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层很薄的纱自他的头顶展开,垂坠,有一种很脆弱的美。
光线很快被于怀鹤的遮住了。
这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隐约觉得身形高大,肩宽背阔。
归雪间微微蹙眉。
第一次被于怀鹤背着的时候,十八岁的少年后背还有些单薄,现在已经不同了。
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察觉?
归雪间忽然明白了,正是因为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这样细微积累的变化才很难发现。
他参与了于怀鹤人生的每一天。
于怀鹤抬起手,托起归雪间的脸:“从前不会分开,以后也不会。”
他是这么说的,语气很肯定,世间好像没有能阻拦这个人的障碍。
归雪间很轻地“嗯”了一声,挪到了于怀鹤的身后,有些费力地揽住于怀鹤的肩膀,埋在他的后背,安心地睡了过去。
*
第二日,归雪间醒的有点迟,决定接受仙骨。
照月阁单独为归雪间开辟了一片无人的桃花林,林中灵力充沛。
缘石将盛有仙骨的玉碗交给归雪间,没有留下来。
接受传承全看个人天赋和能力,别人帮不上忙。有些人需要有长辈的看顾才不会紧张,但归雪间不是,缘石不想让这个小师弟不自在。
归雪间看着玉碗,歪了下脑袋:“我有点紧张。”
于怀鹤说:“别怕。”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无论结果如何,归雪间没有胆怯。
对于失败的可能,归雪间并不害怕,对未来有很多信心和希望。
他伸出手,拾起那枚不大的仙骨。
然后,闭上了眼。
掌心中,仙骨散发着微微光亮。
刹那间,光芒极盛,巨大的灵力从仙骨中喷涌而出,宛如无形的、流淌的滚热岩浆,将周围的灵力也一同吸纳进去。
同时,狂风骤起,桃花被吹得四散飘零,枝叶横斜。
这和两位长老所说的继承传承完全不同。
归雪间睁开眼,下意识向身旁的人看去。
于怀鹤脸侧垂着的玉坠剧烈摇晃着,两人的发丝也纠缠在了一起,其间掺杂着粉色花瓣。
释放了灵力之后,仙骨变得虚幻,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不为强风所动,像一滴水落入湖泊,就那么融入了归雪间的身体。
仙骨。
仙骨。
归雪间的心脏一颤。
从小到大,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但是当这枚仙骨融入他的体内,填补上灵府与经脉间的空白,他忽然无师自通,懂得了过去的自己缺少的是什么了。
是对灵力的感知。
归雪间在修仙一道上很有天赋,他对灵力的掌控很强,否则无法修行《无为心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重明十八影》练习到那种程度。
按照常理,他能完全掌控体内的灵力,对身外的灵力也会有天然的感应。
归雪间却做不到。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无需集中注意力,归雪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每一缕灵力流淌的痕迹,他可以随意调动那些灵力,轻而易举。
恍惚间,归雪间闪过一个念头,他修习阵法的速度远超众人的原因,大多源于天赋,也有一部分修行方式的缘故。
比起别的法门,阵法更注重规则。比如于怀鹤用剑,在斗法中,在修行中,灵力的流向决定着他如何出剑。
很多修士习惯如此,也以对灵力的感知取代了对阵法真正的观察。他们无意识地混淆了其中的差别。归雪间没有仙骨,反而能够严格地按照规则判断阵法布置的正确与否,而不只是拘泥于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