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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节拍(11)

少薇做完了清洁工作,摘下塑料手套。

她的片区在舞台侧后方,因为没人,照明的顶灯已经熄灭。她就这样站在无声的阴影中,在安全的距离中,没有存在感地看着陈宁霄。

那天她接待了一桌喝醉了过来的客人,讲话那么直,不给“看手相”的机会,想当然是得罪了其中的一个。冲突起来时,有人拽住她胳膊,以不由分说的姿态将她拉到了身后。那时场面混乱,他黑色口罩覆面,鼻骨直挺,喉核饱满,露在外面的眼眸形状漂亮但冰冷。

少薇被他拽到身后,踉跄一步,匆忙间,只知道那只手肤色冷白,掌心干燥灼热,干干净净的手腕上只有一条红绳晃荡。

在曲天歌的生日宴上,她从这根编进了银链的红绳确认了陈宁霄。

其实也没别的执念,云泥的距离,精卫填不满的海,她只想认真跟他说声谢谢。

但他那晚虽帮她,却一眼也未回头看她,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少薇明白,正如有人经过路旁顺手扶了一根狗尾巴草时,也不会记得扶的到底是哪一根。

比较起来,乔匀星才是比较爱泡吧的那个,一周里有四五个晚上要去支持酒水事业。但学校旁的这家Root偏静,乔匀星和一些朋友更爱去市中心的明星酒吧。临近十二点,乔匀星丢过来一张对话截屏。

乔匀星:「我艹,Xearth这营销什么意思?」

Xearth是颐庆最高消的酒吧之一,也是颐庆的夜店名片,“营销”则是酒吧里劝客人开卡开酒的那些人,靠提成赚钱。作为营销,牢牢抓住手头的每个顾客,让他们来了还想来是第一要紧事,因此往往人美嘴甜豁得出,长袖善舞眼色到位,比奢侈品专柜柜员更能识别出人群里最人傻。

钱多的那个。

陈宁霄点开截图,随意扫了一眼。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约乔匀星这场结束后一起过夜。

陈宁霄:「你不识字?」

乔匀星:「不是,然后呢?她要干嘛?」

陈宁霄:「问她,别问我」

乔匀星:「她是不是暗恋我?」

陈宁霄:“……”

半小时后,乔匀星:「她问我要个包,说明天生日」

陈宁霄唇角微勾,单手打字:「你信不信她每天都过生日」

信不信的都来不及了,乔匀星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脱是脱不了身的,只好打电话给陈宁霄。

营销声音很甜,张口就喊他哥哥,问要不要过来一起喝酒。陈宁霄修长手指掸掸烟灰,手机贴耳:“别惹他。”

“啊?”

“他带病。”

“……”

一个字听门道——是“带”病,不是有病。

乔匀星在富二代里算好骗的,出了门还惊魂未定,骂道:“靠,她还说她是颐大的,家里有个残疾的爸苦命的妈——”

“三岁的弟弟读书的妹妹,”陈宁霄接过他的话,慢悠悠续上,“八十岁还在炒茶的爷爷和奶奶,她是出来勤工俭学的,过几天就该卖你武夷山大红袍了。”

“我靠。”乔匀星呆滞住。怎么做到的,八九不离十?

陈宁霄淡漠一笑,但不知随后想起了什么,这丝笑转瞬即逝。

有的人虽然没有用上这全套话术,但呈现出来的形象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是一个新鲜肉。体仗着美貌甘愿以身换饲的年代,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开始靠给功成名就的男人伴游、出席饭局、混迹酒会来赚取外快,或获得一些经济上地位上的庇护。没有人将之定义为情色交易,而冠之以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如果运气好的话,就修成正果。

虽然他跟司徒静说对陈定舟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他知道陈定舟最近最常带出去的那个人,就是如此年轻,如此漂亮,甚至可以说如此清纯。

一直忙完了所有收尾,少薇也没等来陈宁霄的警告,换完工服出来后,散台旁已空无一人。

起初陈瑞东担心她一个小姑娘搭夜班公交不安全,让那个领班开车送她,但少薇第一次上车后,对方就以给她系安全带为名凑得很近,让她如坐针毡。

那一次后她就跟陈瑞东说了实话。陈瑞东起先听得眉头紧锁,之后却笑了一声。没别的,觉得她像是找老师告状的模样有意思。

托颐庆治安良好的福,少薇这两个月的下班夜路还算平安。

从海洋锋线逼近的冷空气于今夜抵达,风涌进,在楼体间形成气压,迫感拂面而来,将刚走出的少女的长发吹得尽数往后翻飞。少薇本能地闭上眼,偏过脸躲掉这阵风。

再度睁开眼时,RS7已停在了面前。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陈宁霄漫不经心的侧脸。

“上车。”

她看不穿他的脸色,只知道比先前两面都要冷,绝不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知道躲不掉,少薇定一定神,绕过车尾,拉开了另一侧后座的门。

车子在原地没动,驾驶座的司机也没出声,像是提前得了某种指令。

“你跟司徒薇,什么关系?”他身上一股冷淡的睥睨感,仿佛之前没送过她回家。

少薇心里没任何意外,温和笼统地解释:“只是同桌,不熟。”

这答案显然不够说服陈宁霄,只发出了不置可否的两个音节:“是么。”

“她不知道我在酒吧干这个,我也没跟她聊过这些,或者邀请她来玩。”少薇一五一十地说,抱着书包,低头看着拉链上洗过很多次的一只史迪仔玩偶:“你放心,我们不是朋友,我不会带坏她。”

她这样子,倒像是承认了她除了表面在酒吧做女招待外,还另有什么难以启齿见不得人的副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