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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节拍(207)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八天,见的第二面。

“他今天失礼了,我代他跟你们道歉,他少爷惯了。”少薇没接尚清的话茬儿,抿唇就当笑了笑:“多相处几次会好的。”

尚清一直刻意压着的尴尬这会儿终于冒出了头:“这哪跟哪啊,还道上歉了,多大点儿事。况且他这么一个有钱人——”

“尚清。”梁阅淡淡叫她一声,从桌旁起了身,走至两人身边,垂眸看着少薇:“你是不是太累了?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又对尚清使了个颜色:“我帮你收拾厨房。”

重油得用热水冲,梁阅拉上厨房移门,将水龙头开关抬至热水那边,热水器嗡嗡地烧起来,盖过了两人低声的交谈声。

“别在少薇面前强调陈宁霄的有钱。”

尚清讪笑:“我知道,我就是……”

很多行为、话语,是经年累月的讨口饭吃、监狱里的改造、霸凌驯化出来的,她倒是也想面对大人物谈笑风生呢,可能吗?也许有很多人可能,可她做不到,不是她的错。餐厅的传菜小妹只要一个领班就能管好,领班看到总经理会并拢双腿躬点背,总经理看到食品监管局的会点头哈腰,食品监管局的局长看到会压低音量……这社会,尚清眼中的社会,莫不如是。

尚清也不是没读过书,小时候乱翻书,看过一个特有意思的故事,叫《公务员之死》,后来才知道写这玩意儿的契诃夫还是俄罗斯的大文豪呢。小公务员看剧时打了个喷嚏,打到了大领导头上。过了几天,小公务员便把自己吓死了。她小时候读到时乐得要命,心想,蠢货。再读书,已是书中人。

尚清对陈宁霄倒不至于卑微,最起码意识里绝不如此,但他是少薇的很重要的人,她怕怠慢,怕这些便宜的东西降低了他对少薇的评价。人情往来是分寸的艺术,多了一分,可能热情就变惶恐了,自己不觉得,看在身边人眼里便不是滋味。

梁阅冲着碟子上的油污,道:“你就想,你也不用他钱,也不占他便宜,不求他办事,大家都是人。”

尚清哼笑一下:“你说的在理,我晚上消化消化。”

“少薇夹在中间很难平衡。”

“她怕让我伤心。”

“是。她跟陈宁霄相处了六年,她又不是个护短的人,怕对不起你,第一时间是让自己人受点委屈。”

谁相处了六年还面面俱到呢?太监对皇帝,但那可是顶着杀头罪。

尚清叹笑:“看不出来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

“总得克服,学就是了。”梁阅冲完了热水,拿起一块洗碗布,在上面挤了点洗洁精,自然而然地洗起碗来。

尚清看着他这双极漂亮的手浸在白色泡沫中,看了会儿,移开眼:“问你个问题。”

“什么?”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没女性魅力啊。”

梁阅的动作停了停,听着尚清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了,看到人就想讨笑、赔罪,自己说自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就是没味道,谄媚,俗气,市井。”

梁阅很残忍地“嗯”了一声。

尚清脸色骤变。

顿了顿,梁阅道:“记得有次你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警察上门来,你嬉皮笑脸叫他们‘警官’。那时候很有风情。”

“哦……”尚清心想,你不早告诉我啊。

现在看到警察,她只会腿肚子打颤了,一股顺民讨好的自觉。

“多想想那时候的自己。”

“我现在二十六。”尚清比了个六的手势。

“怎么?”

“已经在给自己存养老钱了。”尚清笑,“这辈子没法找个人同舟共济。”

热水将泡沫冲掉,盘子变回新亮,被梁阅放回沥水槽中。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我养你。”

尚清身躯蓦地一震,手脚都被震得发麻。

梁阅既心平气和,也平铺直叙:“我有能力,你不用替我为难,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拉开移门走出去,把厨房留给尚清,并不知道她靠着流理台,从眼眶里流下了两行眼泪。

客厅里已空无一人,沙发上的黑色背包也不见了踪影。

梁阅勾唇笑了笑,拿起自己的东西。幸好她自己想通追过去了,否则要他开导她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真足以给下辈子积德。

少薇拼了台网约车,城市浮光窗外掠,一路从陈旧进浮华。

拼车按顺序先送另外一个客人,接着才去陈宁霄下榻的酒店。没卡按不了电梯,少薇拨了电话过去。

响了一阵,陈宁霄接了,听到少薇在楼下,他沉默一会儿,打了前台内线,让他们带人上楼。

礼宾将人送到顶套,门关着,他帮忙按了门铃,见少薇手里抱着个男士背包,以为是来送东西的。

门开了,陈宁霄还是走时那一身,脱了西服,领结微松。

少薇把包递过去:“给你,怕有要紧东西。”

陈宁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没别的话要说?”

“对不起。”

陈宁霄承认自己好哄,但没想到自己这么好哄,看到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三个字,他所有的情绪已经一笔勾销。但脸还是很臭,只是侧身往旁边让了让:“进来。”

少薇抱着他的包进去,路上打了腹稿,这会儿便很流畅地说了:“我不是不领你的情,也不是不在乎你,而是今晚上这些吃的都是尚清姐请的,我——”

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了,整个儿的。

少薇一愣,身体渐渐松弛。她瘦小纤细的身体与他的怀抱如此契合,令陈宁霄觉得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