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她头一次说,她可以认她做干女儿。这不是随随便便的允诺,这等有钱人的干女儿干儿子,多少人舔着上赶着要当?简直是中彩票的好运。
少薇惊愕住,什么话也开不了口,所幸平时木讷形象救了她命。司徒静捻了台灯道:“不急,你慢慢想好就是,先睡。”
屋内陷入黑暗,少薇僵躺着,直到被子下窸窣探过来一只手——司徒静牵住了她,保养得当的、肤如凝脂般的手虚虚地搭在她被陈宁霄留有红印的手腕上。
“其实在我心底,你早就和薇薇一样亲近。”
少薇一夜无眠。
翌日,她害怕在餐桌上和司徒静对上,磨蹭了很久才去吃早饭。司徒静果然已去做普拉提了,少薇松了口气,草草吃了几口就赶回出租屋。
尚清已在等候。她按少薇预先的吩咐,没有化妆护肤,只做了基础的保湿。少薇换了两块电池,又额外拿上了胶片机,两人一同出发乘地铁。
“在哪拍呀?”尚清还是紧张,“会不会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各种大灯闪着,一堆人围着伺候你。”
少薇噗嗤一笑:“哪有这么大排场,拍着玩儿,纪实性的,只是做了一点概念而已。”
下了地铁,绕过巷角,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城中村独有的混合着霉味和炭火味的潮湿。尚清懂了,却什么也没问,直到「亲亲」原模原样原封不动的门头闯入眼帘。
两边店铺都变了,电线杆更歪了,六年称不上沧海桑田,可它是这纷杂中唯一没变的——被窝藏住了。
“这是梁阅租下来的,签了二十年合同。”少薇轻
声说,“他想,也许你有一天会想回来看看,那样他就能抓到你了。”
尚清捏了捏拳,忍住眼眶酸涩,抿唇笑如春风:“不早说?瞒这么严实!早知道我就不在阿德那儿送外卖了,重操旧业多好,像少爷说的,‘悦己’经济是风口。”
梁馨和造型师早在里面等候,随着距离靠近,尚清的声音一清二楚闯入。听是蛮好听的,梁馨想,但是觉得她讲话怎么这么直爽?直爽到有丝俗气在里头。
“叮咚。”
“欢迎光临。”
梁馨心跳加快,眼珠子登得老大。
她哥决意要养一辈子的女人,她可得看仔细点!
一打照面,梁馨紧凑的呼吸瞬间泄了,心里的劲头也飞流直下三千尺,一个被针戳破的水气球。
她不仅讲话调子俗气,气质也俗气。
不过梁馨很快就想通了,这刚好证明了她哥与她之间绝对无事发生,梁馨开始考虑下次梁阅再有相亲时,她得如何从旁协助,偷偷暗示未来嫂子,这是个无需介怀的女人,她哥与她只有欠与偿。
尚清与她打了照面,一愣后一笑:“你是梁馨?上次我们吃火锅想叫你来着,听你哥说正在备考,什么活动聚会都不准参加。”
梁馨嘻嘻笑,嗯嗯点头,打了两句哈哈,跳到少薇身后。
造型师妹妹名叫kiki,还是在校大学生,更怕生,只跟少薇交接工作。得知尚清就是模特后,她也没说什么,道:“那就开始吧。”
她没有给尚清准备什么复杂的造型和衣服,少薇跟她说,她觉得他们学校里最酷最飒的学艺术的女孩儿怎么样,就把尚清打扮成什么样。于是Kiki就让尚清换上了一件黑色挂脖背心,一条水洗蓝的喇叭牛仔裤,低腰,扣子开着,让腰线外翻,露出里面内裤的边缘。
她买了新的给尚清,尚清很爽快,二话不说就换。
出来后,脸上喷水保湿,继而拍上小麦色的粉底,做阴影修饰,突出轮廓和骨相。嘴唇也用粉底遮了,之后涂了层淡淡的裸桃色啫喱。
尚清的头发做过头顺,kiki用一条皮筋绑了个松散的低麻花辫,头上用一条亚麻头巾盖住,随着一起编进,一些没照顾到的发丝就顺其自然垂在脸侧。
尚清很瘦,kiki忽然问:“姐姐多重?”
“83”
“那是最合适上镜的体重了。”kiki道,“你应该没超过160吧?”
尚清156左右。
“一般身高减八十是上镜的理想体重。”
梁馨瞬间开动脑子算起来,咋舌,少薇解释道:“那是电影电视的镜头,跟环境肖像不一样。焦段不同的镜头,会产生不同的畸变,我们又不当明星,别这么要求自己。”
“好咯。”Kiki完工,走远了两步打量,点点头。
梁馨发现她哥要养的这个女人真的太瘦了,瘦到骨头锋利,比如手腕、手肘、腰际的两块骨头(梁馨不知道叫什么)突得简直像两块岩石,还有锁骨,锁骨至胸口的那一排,是胸肋排么?若隐若现的。
挂脖的背心、腰线下翻的牛仔裤,都强化了这些标志,令她整个人站到灯光中时,有一种简单、瘦削、凌厉之感,但她又瘦到了令人觉得苦,抿着唇,黑瞳纯净,亚麻头巾与麻花辫强调了朴拙之感,于是,她像是个圣洁的什么宗教人士了,苦行僧,或者,圣母。
梁馨目光停留了十几秒后才意识到,这种感觉,叫做美。
尚清嘴唇微动,梁馨惊叫:“别说话!”
她可太怕她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种美了!
少薇笑了笑:“姐,你想说什么?”
尚清无所适从地捏拳又放松,原地转了一圈:“我难受。”
她害怕灯光。审讯室的灯,监狱的灯,监视的灯。
少薇知道,所以她才设计了这样圆形的聚焦光。她要她沉浸,又要她警惕;要她发奋,又要她严阵以待。
少薇抿唇微笑:“习惯了就好了,没关系,我们先从真正做美甲开始拍,忘记灯光,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