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人(157)
岑璋在她心里,一直有那么一点“贵”。出生世家,锦衣玉食,岑璋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最好的精英教育。他的战场在金融战、贸易战,谈判桌才是岑璋控场的主战场。上兵伐谋,没道理要让这样一个人去改走“其下攻城”的最末等战术。
她那样爱他,怎好眼睁睁见他掉入几所可闻的陷阱?
岑璋打破沉默,捏了捏她的脸:“傻瓜,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说不买就不买,说换人就换人的吗?”
岑璋握住她的手,要她冷静。方才,她有难得一见的激动,声音尖厉,胸腔起伏得厉害。你几时见过韦荞情绪失控?为他失控一回,值得了。
“韦荞,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韦荞眼眶一热,冲他吼:“我担心你啊!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
“你以为自己很勇敢、很了不起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有几条命去和亡命之徒斗?那是公海啊!你不是要去开游轮派对,你很可能是去送命你知道吗!”
“好了,好了,没事了。”
岑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安慰。他的右手按在她的后脑,手指从她发间穿过,动作轻柔拍着她的后背,要她冷静。
严锋杵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回神过来这对夫妻在恩爱。他是武将出身,对情啊爱的这种文科柔情十分不在行,一时挺不自在,连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瞟。岑璋搞情调那是出了名的会,几下小动作含情带欲,严锋看直了眼,搔了搔头急忙走了。
“岑铭已经下落不明,再加一个你,我受不了。”韦荞嘴硬心软,有落泪冲动,“岑璋,我真的受不了——”
“所以,我会很小心,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岑璋声音坚定,要她相信:“我不仅不会让自己有事,还会把岑铭安全带回来,我保证。”
“我不想你有危险。”同他好好说着话,眼里一酸,韦荞真就落泪了,“要有,我也情愿是我。”
她从来都命贱。
出生即被抛弃,从不知父母是谁、家住哪里。三岁起被赵江河选中,名为基金会资助生,实为赵家傀儡,学什么、怎样学,她也从来没有选择。直到遇见岑璋,生下岑铭,方才像个人样,会去想自己是谁,将来的路又该如何走。她孑然一身,岑璋来了,她从此有了家。
“韦荞,对我勇敢一点。”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讲私话:“我一直都好满足,结婚时可以对你讲那句承诺,‘无论生死,荣辱与共’。两年前,你递来一纸协议,说不要我就不要了,那两年我过得真的很痛苦。我每天都在想,和你生死荣辱的机会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因为岑铭还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没有你的人生。而现在,你回到我身边,我又有机会对你践行当初的誓言,这是好事,我从来都这样认为的。所以,韦荞,勇敢一点,不要哭。你知道一个男人有机会以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去践行誓言,他心里是什么感觉吗?他会非常骄傲,非常满足。”
生死关头前,想要渡人渡己,还是要靠感情。
名利、是非,诸法皆空,临到关头浑身都冷了,哪里再寻得一点热气?还是要往心里去找。心里有感情,才找得到热气,暖得了人。
韦荞眼眶一热,被他说服。
“你答应我,要平安无事,要安全回来。”
“嗯。”
“你和岑铭,谁都不准有意外。”
“好。”
韦荞倾身,用力一吻。
“岑璋,我等你。”
一行热泪滚落,她要他记得回家的路:“我有门禁的,你晚回来,会被惩罚的,你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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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金魏给的交易时间是一小时后,非常紧张的时间限度。
警方在岑璋身上绑好一系列追踪设备,与公海国际警队取得联系,共同护送岑璋前往。
出发前,严锋撤走手下人,给这对夫妻最后一点告别的时间。
“岑董,韦总,三分钟。”
他转过身,眼角余光扫到一对拥抱的身影,严锋知趣地转身避开。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能做什么?本能想要留人,理智说该放手。于是放手,所有的拥抱都是为最后的放手而铺垫。
这很残忍,严锋想,一个是身价不菲的银行家,一个是将本土度假区推向世界舞台的首席执行官,还拥有那样聪明的独生子,偏偏飞来横祸,一家三口都要拿命去赌。
如果,赌输了,怎么办?
严锋低头,抽完最后一口烟,熄灭烟头的时候他想,赌输了,那将会是一个彻底的悲剧,在申南城都无出其左右。
三分钟,时间到。
严锋看见眼前二人拥抱的模样,就像天下所有做久了夫妻的男女那样,一拥一抱就能在彼此那里找到最贴合的位置。就是那个位置,专属丈夫和妻子,好似两个半圆,合在一起就是喜闻乐见的大团圆。
岑璋正伏在韦荞耳旁说话,他的声音很低,严锋听不见。很显然,这些话他只说给韦荞听,她听进去了,脸上表情是严锋看不懂的那一种。似乎是震惊的,又转瞬即逝,让人遍寻不到踪迹。
严锋上前提醒:“岑董,该走了。”
一时间,无人回话。
还是韦荞先回神,拍了下他的背,轻声道:“我等你。”
岑璋紧紧拥抱妻子,然后用力放开。
他要用这一瞬间,令她长久记得拥抱的感觉。如果她能有一点舍不得,一点留恋,就是他大赚了。
“说好了,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