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冬夜(82)
苏梨月感受到握住她手腕的五指微微用了下力,很快又松了劲,然后放开她。
看着傅砚辞脱下肩头的商务大衣披在她肩上,才低缓出声,“关默送你回去。”
为了对他进行欲擒故纵,苏梨月这几天上网查了很多资料,也向陈夕雯和施晴讨教了方法,但她忘了,傅砚辞就不是正常人,正常的手段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苏梨月忽觉这一周的冷落和内心低落像个笑话,心中的无名火渐渐升腾,气鼓鼓的一声不吭地走了,连他安排了关默的车都没坐。
当晚,傅砚辞接到傅南岑管家的电话,连夜回了港城。
傅宅在太平山顶设立了三栋独立豪宅,傅南岑喜静,住在最靠里的一栋。
傅砚辞到时,夜虽已静,但屋子却灯火通明,他快步进了屋,迎面碰上从傅南岑房间出来的家庭医生。
“李医生,什么情况?”
李医生摘下口罩,先是尊敬地唤他一声“傅董”,然后才说:“傅大少爷手臂被生了锈的刀划伤,好在干预及时打了破伤风和阻止病症复发的治疗,接下来需要静养,一周内没复发就算稳住了。”
傅砚辞微颔首,“辛苦。”
吴叔送客,傅砚辞推门进了房间。
里屋的吊灯亮白,整所房间被照的亮堂,炽白的灯光将床上半躺的男人照的更加虚弱,他靠着床头在看书,因为服药的关系,傅南岑的身体略消瘦,刚进行治疗后双唇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颓然的美感。
但瞧见推门进来的傅砚辞,他照常咧开嘴笑了笑,“咩风将你吹咗返嚟呀。”
(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傅砚辞径直走向床边,路过顺手拉了把椅子,手臂旋转,被反着拉的椅子瞬间转正摆在床边,他解开西服外套的纽扣坐下,下巴朝着他包扎的手臂微抬,以问作答:“咩事?”
(怎么回事?)
傅砚辞坐在加尔椅上,双腿交叠,面色很淡,自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
傅南岑知道他的脾性,也没想着瞒他,便和盘托出了,“我如果话无端端喺街上被刺,你唔会信,因为我都唔信。”
(我如果说无缘无故在街上被刺,你不会信,因为我也不信。)
“人抓到了吗?”
傅砚辞问。
“嗯,但口口声都说是报复社会,”傅南岑把书合上放在枕头旁,“跟你调查出那件事有关系吗?”
傅砚辞双手虚握落于腹部,食指在手背上轻敲,默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倘若那件事真和那对狗男女有关,娄丹秋不会让傅憬言知道的,他这么做无非是报复我给他的那一刀。”
傅南岑猛地坐直,“怕是有诈,你快回京城,我这儿没事。”
傅砚辞见他脸色逐渐红润有血色,听他这么说,眉间的担忧转为打趣,“大佬,我啱啱即刻喺京城赶返嚟,张凳冇坐热你就赶我走?”
(大哥,我刚急急忙忙从京城赶回来,椅子还没坐热你就赶我走?)
傅南岑难得听他多说几句话,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引发喉咙的不适,剧烈咳嗽起来。
傅砚辞及时把床边的水杯递给他,等他气息平稳了,傅砚辞听见他含笑的话:“你由细都唔钟意讲嘢,而家变化咁大,睇嚟我要多谢嗰个细妹嘞。”
(你从小都不爱说话,现在变化这么大,看来我要感谢那个小妹妹了。)
傅砚辞觑他,“讲到你细个嘅时候钟意讲噉。”
(说得你小时候爱说话似得。)
傅南岑没和他争这个问题,反抓着重点继续问,“同那个妹妹怎么样了?”
“……”
见傅砚辞没回答,傅南岑也猜出了他的顾虑,轻轻叹息,“若是为了那件事,你不必这样惩罚自己。”
傅砚辞缄默了良久,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走先了,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来,临走前给傅南岑留了一句:“有事讲。”
“嗯。”
傅砚辞走后,傅南岑用遥控把房内大灯关了,只留了盏壁灯。
他已经习惯在昏暗的环境下生活,就像他的存在,从最开始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一样。
傅南岑侧头看着推拉门外的夜景,入了夜的港城时而会吹过一阵风,给升温的天气带了一丝凉。
微风刮过,带动枝头的树叶,吹动泳池的水,月光洒下,水面波光粼粼,颇像傅南岑第一次有意识躺在手术台上,无助地望着头顶那盏刺眼的手术灯一样。
他的妈妈是傅秦第一个迎娶的妻子——魏桂芝。
在他出生时难产死亡,守孝期一年后,又娶了二姨太,宁慧云。
傅南岑是个早产儿,因身体免疫系统失衡患上败血症,幸好发现及时加以治疗,病情随着年龄的增长才稳定下来,偶尔需要喝中药调理身子。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都交由管家佣人带着,从没感受过母爱,也没从傅秦身上感到过父爱。
小时候傅南岑最常听见的就是管家对他说要乖,要听话,不然会被赶出傅家。傅秦娶宁慧云后的几年里,傅南岑每天都在羡慕傅砚辞,因为他有爱他的爸爸和妈妈,而傅南岑,像被上天遗弃的孤儿,随意丢到人间后就不管不顾。
后来,他才从管家和佣人口中得知妈妈和爸爸会结婚完全是因为商业联姻,妈妈按部就班在计划内生下他,可计划之外的他早产了,而妈妈因为难产永远留在了手术台,但这或许这才是妈妈想要的归宿。
与其没血没肉的留在傅家,不如早些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