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浓雾窒息[暗恋](108)
苏妤眼前浮现的是凌舒晕倒前茫然又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紧掐着帕子,念及凌舒的失望,在薛怀跃的责难下又羞又愧。
苏妤在筹备凌舒的婚事期间,越想越舍不得,恨不得抓紧时间把这些年错失的时光和凌舒一次性补回来,在嫁妆上,给足了凌舒排面,当年她陪嫁的老物件都给了,哪知道,一看到凌苏苏血流不止的场面,护犊子的心态一下子就上来了,根本不归理智的掌控。
哪怕苏妤能冷静下来多思考一秒,都晓得按照凌舒的性格是不会做平白伤人这等事的,大概率是凌苏苏被娇惯坏了做了些石破天惊的事。
人在关键时刻是讲不了道理的,只凭本能。
凌新旬挂不住面子,以长辈的姿态训斥了道:
“凌舒现在还没跟薛先生结婚呢,薛先生现在这样,实在是不把我们凌家的人放在眼里吗?”
“叔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至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是完全地在担心凌舒。单从对凌舒的照顾上看,还没人能指责得了我。”
薛怀跃终究没收住脾气,往外面泄出了点火气来,说罢抬步要回病房陪着凌舒。
“你——”男人不分年纪地要面子,凌新旬想不出能反驳这个有为后生的话,没有妨碍他大为光火。
苏妤知道是理亏的一方,拉扯着凌新旬的袖子,落泪示意他少跟薛怀跃争执两句,等凌舒醒了,知道父亲和未婚夫翻了一次脸,会更难受。
薛怀跃在门口顿了顿脚步,闭眼压下去想要从眼底翻上来的眼泪,转身还是含了水光,艰难地对苏妤开口:
“阿姨……”
在这几步路的距离间,他突然就明白了凌苏苏这一又自伤又容易被识破的蠢招为的是什么——
凌苏苏要的就是苏妤做出抉择的一瞬间。
要将这一瞬间,成为骄傲又脆弱的凌舒每一次回想到,就不能说服自己再对家里亲近的刺。
人与人关系的推进质变或许就是在一瞬间。
摧毁信任与期待也不需要花更多的功夫。
薛怀跃心里面想:
“阿姨,你千万不要当凌舒心里面没你、没你这个家,她特别爱你特别依赖你,但是即便是在亲情中,她一旦发现自己爱得比得到的多得多,就会装不在乎,其实她很难过……以前她也有机会去跟着别人到上海去当豪门阔太太,她不是舍不得北京,是舍不得你们……”
薛怀跃垂首,有好多要说的,在人心本能抉择的那一刻后都没有意义——
她被找回来那年,养父母除了从你们这头拿了笔感谢金,还三天两头缠着凌舒要钱,认准了这孩子心软脸皮薄好欺负,没脸求助大人,前前后后从她身上榨了不少……她那时候刚上大学,书没好好念,白天黑夜都在兼职打工,想哭想跟人倾诉都找不到地方……
还有凌舒这么多年一个人的起起跌跌。
玫瑰花过敏,凌家老宅暖房四季常开不败的各品种玫瑰。
还有凌舒是怎么努力地从一个很容易受伤害被坏人虎视眈眈的小女孩,长成如今冷静强大的样子的,凌舒的人生有好多个值得分享的瞬间,薛怀跃默默在暗中与她共享着一段青春,想都跟苏妤他们说清楚,但那些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完的事。
薛怀跃轻缓的摇了摇头,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后酿成了沉默,缓步朝凌舒那里走去。
已经到了气温变暖和的时候,凌舒的手还是好冰好冰。
薛怀跃拿棉签蘸水在她的嘴唇上擦了两三遍,使得她还能吸收一点水分。最后他大拇指点了点她的嘴唇,思考着童话里那样,公主会被王子真爱之吻吻醒的可能性。
随后他还是没有干扰她,只是自嘲地笑自己担心她担心得快疯掉了,拿着她的手蹭他已经冒出了青茬的下巴。
再过了一会儿。
片子出来了,是垂体瘤。
不是很大,处于早期,但是位置不好,有压迫眼球的可能。国内是有一项医学技术是可以通过鼻腔做手术清除垂体瘤的,但凌舒的这个离眼球太近,要考虑到对眼球的压力,以及切割不干净预后的效果。
拿着核磁共振的片子,薛怀跃问了一大圈专业的医生,大多数说已经压迫到让患者晕厥的程度,要尽快手术干预。不过,手术的风险是存在的,没有任何医生可以保证手术会一定成功。
是个小手术也就罢了,是要往脑子那处动刀子的,不是小事。而且垂体关系到人最基本的生理活动,万一多切了一丁点儿,都会影响日后的生活质量。
凌新旬左右为难得拿不定主意,薛怀跃眼睛悄悄湿了好几回,敲定下来说,到了这个程度,手术还是要做的,他负责找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
这次昏厥的时间并不漫长,没到一天一夜。
夜间,薛怀跃怕凌舒突然醒了看到身边没人会害怕,在旁边支了躺
椅陪床,放不下心去睡,中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小段。再睁开眼睛来,侧躺着撑住下巴的女孩,在月光底下的眸子好清亮。
许是刚醒,很久没吃东西,大脑没有供上来血糖,凌舒开口又是黏黏糊糊的腔调:
“你是哪位啊?”
薛怀跃差点又给吓出来眼泪。他看了好多科普,说是垂体瘤,在一些情况下,确实会导致记忆力的退却。
薛怀跃忘了第一时间喊医生护士。
惊疑酸涩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声音,听到自己艰难干涩地发声:
“……我是你丈夫薛怀跃。”
凌舒笑了,没什么力气笑得激烈,两只眼睛连带着卧蚕弯起来像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