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雪(225)

沈郡如看了眼敞开着的鞋柜后，视线便落到了程郗身上，“你怎么回来了？”

程郗看着她身后，被沈郡如再度关紧的房门。

她此刻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话想说。

然而随着她心里的一声闷哼，那些话在顷刻间全部化成了无声的呼吸。

母女俩就这么站着对视了许久。

“程郗，你听我跟你好好说。” 一改沈郡如以往的高嗓门，此刻的她敛着嗓子、稳着情绪平缓说道。

“可以。但我要你俩跟我一块儿说，只有你说的，我不听。”

片刻对峙般的沉默过后，程郗转过身，手指握住门把手，她强压下胸口翻涌的复杂情绪，颤着嗓子，只说了一句话：“妈，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

“姐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呀？哥哥说他没有你的微信，我们正要上来找你。” 回到车里时，柯熠正在教沈渊打响指。

“走吧。” 程郗垂着眸，抑着嗓子，对柯熠说道。

“姐姐我的点卡呢？”

“...”

“姐姐我的 neinei 呢？”

“...”

“姐姐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

路过麦当劳时，程郗下车给沈渊买了个汉堡。

“等会儿下车再吃，别把人家车子弄脏。点卡我们下次再换。” 程郗的语气孑然无力。

“好。” 五岁的沈渊看出了程郗情绪不佳，双手乖乖接过汉堡，坐在后座上，不再皮闹。

车子里很安静，连呼吸声都近乎可闻。

程郗偏过头，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心绪一路飘散。

车子一路开到早教机构。

“谢谢。” 关上车门前，程郗轻声对柯熠说道。

话虽是对他说的，却不曾看他一眼。

柯熠什么也没说，打转方向盘，走了。

早教中心顶层有一片露台，沈渊的课要上一个小时。

柯熠停完车后，从早教中心一路找上去。

等他到露台时，暮色已经笼罩下来，天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晖。夜风拂过，带着丝凉意。程郗独自坐在长凳上，双手环抱着膝盖，目光放空，正发着呆。

程郗抬眸看了眼柯熠，从他手里接过一杯热拿铁后，柯熠在隔开她半米距离的长凳另一头坐下。

长久的沉默，两个人都未发一言。

他在等她开口。

“我爸有老婆，我妈也还在婚姻状态里。但刚才被我撞破，他俩 ... ”

程郗脑中闪过很多字词，“搞到了一起”、“各自出轨”、“苟且”等等，话到嘴边，全部被她狠狠吞没。

“我以为那个当下我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审判’他们。”

“...”

“但那个当下我脑中想的却是，希望他们的事不要再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程郗的语气平缓，隐隐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我是不是挺自私的 ...”

柯熠喝了一口他手里的美式，遥遥看着街对面徒然亮起的彩屏广告牌，刚巧是「柚泗」的整屏广告。

他微眯着眼，轻笑着说：“不这么想就不是你了。”

“我不想他俩的事儿影响到我妈的离婚官司，我更不想让孙琪琪有一天能扯着我妈头发、把她按在地上骂她是小三。” 言至此，程郗紧咬下唇，隐忍了一天的情绪瞬间决堤，鼻尖酸意翻涌，她的嗓音发着颤。

过去两年，程郗在荷兰和沈郡如带着一个幼童的日日夜夜，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掠过。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一切冷暖自知，她没有一天觉得日子爽快过。而这样的日子，沈郡如一个人过了近六年。

程郗脑袋低垂，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肩膀微微颤抖，断断续续从她喉咙深处传出了呜咽声。

“肩膀借你？” 明明该是询问的语气，此刻却更像是他在通知她。

“不要，你滚远点。”

程郗的话还没说完，柯熠已经伸手揽住了她的肩。与其说是揽，用 “锢” 来形容或许更合适，没给她任何挣脱的可能。

虽然程郗还没有听程骏和沈郡如的 “解释”，但她已然打定了主意，她要支持沈郡如的所有选择，哪怕她的选择是不合伦理的。

道德的枷锁只需要用来束缚自己，不需要束缚别人，尤其还是她爱的人 。

程郗觉得，此刻的她把 “自私” 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她想自私地纵容她爸妈各自的 “出轨” 行为，她想自私地享用前男友的肩膀，她甚至想自私地把眼泪鼻涕擦在前男友的外套上。

而程郗也不得不承认，在此刻这个情绪如汹涌潮水般翻涌、思绪似脱缰野马般奔腾的当下，她身边、她愿意揭开所有给对方看的那个人，只有此刻紧锢住她肩膀的柯熠。

但这种感觉并不好，她明明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牵扯了的啊。

程郗，你的出息呢？

纵容沈郡如很容易，纵容她自己却很难。

...

程郗把沈渊送回沈郡如家后，她一直在等，等沈郡如和程骏找她，一等就是三天。

一个午后，在沈郡如家的餐桌边，暖阳透过窗户洒在木质餐桌上，光影斑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这个曾经的一家三口再度齐聚，围坐一桌。

一时静谧，谁也不愿先开口。

程郗看了一眼手机后，说道：“阿姨买完菜大概一个小时后会把沈渊接回家，我也很忙的，你们俩如果不准备开口，就下次再约。”

边说，程郗的视线来回在桌对面的程骏和沈郡如脸上打转。程骏抱着双臂，始终垂着眸，似是根本不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