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13)
晏慈想知道我的身份有没有作伪,他将以生辰赠礼之名,探我的虚实。
第54章
甚至等不及到我生辰那日,翌日晚上,晏慈已经迫不及待,要为我送上大礼。
他问我舅舅一家是否还在晏都。我说是。他便要我说出住址。
他带我潜入了我口中的舅舅家。平屋上新修了阁楼,田间新添了头老牛,一派温馨。
夫妻二人正在寝屋酣睡,呼吸粗重,像冬日炉灶内鼓起的热风。
那天恰好下了初雪,离我的生辰还有半月。晏慈覆手而立:「观棋,来拆你的礼物吧。」
我攥紧斧柄,将斧头高高举起,他却忽然伸手拦下我:「等等。」
「你告诉过我,这两人卖你入宫,换了富贵荣华。若一刀劈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耐心点。」晏慈轻声道,「收到大礼,应当慢慢地拆啊。」
第55章
夜半三更,我的斧头轻轻削下女人的脸肉,她被疼痛惊醒了。
「……观棋?」似是惊觉我的来意,她疼得连连求饶,「血……浓于水……就饶了舅……母……」
白白胖胖的男人亦被吵醒,屎尿俱下,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他凝了凝心神:「你是宫里哪位主子?竟由着奴才残害百姓,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传出去?」晏慈站在我身侧,嗤嗤发笑,「死了不就传不出去了吗?」
我杀了好多年的猪了。别人用杀猪刀,可我偏偏喜欢用斧子。我喜欢把它磨得亮亮的,挥起来威风凛凛,寒光阵阵。不论是猪是人是好是坏,都难逃被我宰割的命运。
不知为何,我在举起斧头的瞬间忽然耳鸣,近似于刀划瓷盘的鸣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斧柄的红穗子一晃一晃,我看向我的舅母,她微不可见地,缓慢点头。
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松开斧柄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出了汗,湿漉漉的,好恶心。
视线掠过床榻上支离破碎的躯体,我看向晏慈,他从角落拾起铁锹,颔首示意。
杀人砍头,阿弥陀佛。就地掩埋,善哉善哉。
第56章
此事过后,晏慈停止了对我的猜忌,他确信我不会是晏千秋。
毕竟我真的叫观棋,我真的有住在晏都的舅舅和舅母,我真的将他们碎尸万段了。
晏慈不再起疑,日子便同往常般流淌下去,平淡里透着温馨。
如今晏帝已是风中残烛,而晏慈兵权在握,野心勃勃。我知道,晏慈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想,晏慈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冬日的府邸相当平静,书房内的炭炉照例嗞嗞作响。距离我在晏宫为他研墨的日子已经过去数年,可我还是不能免俗地,在这种静谧的午后打起瞌睡。
醒来的时候,晏慈已经在炉上架起铁网,烤着滋滋流蜜的番薯,我伸手抓它,被烫了个激灵,然后伸手去捏晏慈冰凉的耳垂,被他拍掉手腕,才作罢。
连日操劳,夜里,晏慈趴在桌子上睡着。我取出匕首,抵在他后颈,而他的呼吸均匀绵长。
确信晏慈不是在装睡,我轻轻抽出压在他臂弯的信纸,一目十行。
第57章
晏慈每日都要经手很多封信,每封信,我都看得很仔细。
严冬将至,西北战事吃紧,晏帝命晏慈护送物资驰援边关,与林将军和晏湛共同御敌。
而晏慈早已与必经之路上的山匪勾结,要聘山匪演一出好戏。
他将命心腹护送二十车稻草前往边关,心腹会协助被收买的山匪,截走这二十车稻草。
至于冬衣与粮草,将由晏慈暗中护送,送给他暗中豢养的兵马。
宫中晏帝病重,边疆战事吃紧,内忧外患,正是晏慈直入晏都,率兵踏平晏宫的时候。
他要用御敌的物资壮大自己的兵马,趁虚而入,把江山收入囊中。
饶是晏慈年岁渐长羽翼渐丰,纵观他身侧的可用之人,再没有人比我更加可信的了。
我将这些信摆放回原位,坐回小马扎,默默地啃起凉掉的蜜薯。
不出半月,果然,晏慈交代我,要护送二十车稻草前往边关,同山匪出演一出好戏。
第58章
临行前夜并未下雷雨,可晏慈却留我宿在他寝屋,枕在我膝上,他唱起歌。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请您不要渡河,您还是去渡河了。您因为渡河而死去,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与虎谋皮,放手一搏,我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来。
晏慈担心我。这担心里,应当有很大部分,是在担心我会去西北揭发他的阴谋。
张开嘴,一只小蝎从他嘴里爬出,他衔着红蝎,示意我张嘴。
他揪住我的衣襟,使我不得不低下头。相识数年,这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吻。
顺着这个吻,小蝎钻进我咽喉,食道热辣辣地痛,他的唇却冰凉。
好缠绵的吻,越缠绵,越致命。停下的时候,我们的唇瓣之间带出根细如蛛丝的唾液。
晏慈说,他给我种了蛊。母蛊在他,子蛊在我。若他身亡,我亦会死。
我是观棋,过去我是被卖入晏宫的少女、是目不识丁的哑巴,现在还是与他生死勾连的共犯。
晏慈信我,深信不疑。翌日,他派遣一精锐官兵,护送我与物资驰援边关。
他亲手为我裹上兔毛斗篷,拉着我的手去触碰他眉间的朱砂痣,他说:「观棋,我会向佛祖祈愿的,保佑你一路顺遂,平平安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