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8)+番外
远处的宫殿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年节的喜气。
我朝着那个方向,遥遥地磕了个头。
救命的情,此生不忘。报恩的心,只有来世再偿了。
夜空里,火树骤然绽开,比去年更盛大。
不知道此刻,阿珊哥哥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看着同一片天空。
第19章
离宫那日,大家忙着把物什往马车上搬。
殷太医也来送行。
他往卢妃娘娘手里塞了一大包专门调配的治头疼的药材。
一人道「多谢」,一人说「保重」,便又是相顾无言。
小太监抱了盆院里的君子兰,跑来问娘娘要不要带走。
我拦住他,抱过花,不许他去打扰。
我想,哪怕只能相顾无言,对他们来说也是珍贵的时刻。
不料,这份珍贵下一刻便被打断。
太医院的医徒急匆匆狂奔而来。
「殷太医,不好了!」
「东宫、东宫……」
「太子殿下,疯了!」
一声脆响,惊动众人。
我怔了片刻,才发现手里的花盆,不知何时坠了地。
温润的白瓷,破碎成无数片,迸溅开来。
独剩一株孤傲的君子兰,孤零零地躺在四散的浊泥里。
第20章
玉芙宫走得干干净净。
卢妃娘娘领着大家往西,去了昭觉寺。
我独自一人往东,入了人厌鬼嫌的东宫。
大家都说,太子得了失心疯。
见物便砍,砍得寝殿七零八落。
见人便杀,杀得东宫鸡犬不留。
连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贴身护卫,都被砍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那护卫拼死抵抗,甚至乱中割了太子一刀,才得以冲出宫门,捡回一条命来。
现下,除了严守在门外的侍卫,再没人敢进踏进那「鬼门关」半步。
殷太医前脚刚匆匆离开,我便跪在地上,求卢妃娘娘让我去东宫。
卢妃娘娘斥问我。
「你知不知道,离了这座宫城,不肖两三年我便可放你回乡?」
「你去他身边又能做什么?不过短短十来日的相识,在这宫里,他帮过的人多去了,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吗?」
我不求他能记得我。
我只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呢。
卢妃娘娘为我好,不肯放我。
我执拗地跪在马车前,头磕了一个又一个。
想起过去在浣衣局大通铺的闲聊夜话。
阿燕说,谁要是能让她去东宫当差,她能磕一百个响头。
一句戏言,不想在我身上成了真。如今,别说一百个,就是一千个、一万个,我也是磕得的。
卢妃娘娘没让我磕一百个头。
她拦住我,生气地往我手里塞了一袋银钱,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跪别了娘娘,坐在空荡荡的玉芙宫里,我仔细数出一部分钱。
先去找管库的太监换了些炭火,又去御膳房找帮厨的仆妇换了些吃食。
当夜便去了东宫。
第21章
夜里,天很黑。
东宫,比夜还要黑。
背后的宫门缓缓关上,灌起的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寒战。
我壮着胆子往前走,才发现,大家说的「鸡犬不留」,是真正的鸡犬不留。
一路上,不是看到倒在路旁的死狗,就是踩到扔在路上的死鸟。
最可怕的,是从殿前阶梯上蜿蜒而下的长长血迹,像一条毒蛇往外吐着信子。
顺阶而上,进了宫中。
殿内空荡荡、静悄悄,没有一点活气,只有阵阵腥腐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
一个没留心,我踢到个什么东西,猛地跌倒。
痛得转头时,正对上一张惨白脸庞上的空洞眼睛。
是个死人!
是个我认得的死人!——从前柳妃娘娘宫里的贴身嬷嬷。
恐惧直冲头顶,惊惧的呼声几乎破喉而出,又被陡然贴在脖颈上的一柄寒剑给吓了回去。
身后的黑暗里,幽幽走出个影子。
脚步虚浮,步态踉跄,蓬发覆面,血污满身。像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凶邪恶鬼。
「又来一个。」恶鬼嘶哑着嗓子,阴森森地冷笑,「蚊蝇鼠蟑,魑魅魍魉,怎么杀不完呢?」
「你也是来害我的?这次又是什么把戏?毒药?匕首?还是绳子?」
利剑越逼越近,我感觉到锋刃划破皮肤的一丝刺痛。
恶鬼也越靠越前,满脸的污糟血痂后,是一双癫狂迷乱的眼。
那双眼睛!
「阿珊哥哥!」我惊喊出声。
剑锋却仍凌厉劈来,他厉声道:「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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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剑没割断我的喉咙。
不是因为阿珊哥哥认出了我。
而是因为,他晕了。
——被人打晕了。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太监,跌坐在地上,拖着哭腔喃喃道:
「怎么办?我打死太子殿下了!」
「都怪你!要不是为了救你……,不不不,都怪我,我没认出来太子殿下。」
「我明明是来报恩的,可恩人被我打死了。怎么办!」
「别哭啦!」我喘着粗气打断他,「一个枕头打不死人的。」
太子殿下没死。
但我快要累死了。
我想把阿珊哥哥放到床上去。但人晕过去的时候真重!用尽全力,我也只能拖着他消瘦的身体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挪动。
小太监闻言,又哭又笑,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帮忙。
他的名字叫宝良。
刚入宫时,宝良被掌事老太监欺负,按着头往水里溺,几乎溺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