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7)
她曾经真的相信,她们会在明都买一栋房子,再一起到建材市场挑选家具。
“还记得啊。”
顾染抬唇,轻松的拢拢长发。
闻澜蝉低头系安全带,不冷不热的应:“嗯,我当时急着出国,没来得及退租,但房东也没找我,你去处理过?”
顾染睨向窗外,单手转着方向盘。
冷冷清清的,又一股拽劲。
“房东说打你电话没人接,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我就把家具卖了。”
明都房租贵,二手家具不值钱,卖了也不够三个月的房租。
顾染是没钱的,她那时还酗酒。
闻澜蝉顺着她问:“钱不够吧?”
顾染坦然。
“嗯,我不敢跟家里说,和施颖借的钱。”
施颖,又是施颖。
闻澜蝉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
她感受到骤然加速的心跳,冷风“呜呜”的灌进耳朵,把所剩不多的氧气从她四肢百骸里排空。
她艰难出声:“钱还了吗?”
如果没还,她会加倍给施颖。
顾染不可以欠着施颖。
“算还了吧,我跟她不计较这些。”
顾染眼眸含笑,似乎心情很好,“施颖一夜爆红的那首歌,歌词是我填的,没收钱。”
那首歌的商业价值非同寻常,少说帮施颖赚了几个亿,顾染居然一分钱没收。
但闻澜蝉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在意的,是顾染的那句“我跟她不计较这些”。
明明这句话,曾经是属于闻澜蝉的。
高中时期的顾染就是万人迷,她热情仗义,朋友遍地,闻澜蝉从来不敢肖想成为她生命里与众不同的存在,在她最自卑的时候,顾染笑眯眯的和她说:“学霸,你可以麻烦我的,咱俩之间不用计较。”
后来顾染和她表白,说:“如果你不愿意麻烦我,能不能跟我谈个恋爱?我挺想麻烦你的。这样,咱俩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计较了吧?”
现在,顾染说和施颖不计较。
闻澜蝉阖上泛酸的眼睛。
“你和她在一起了?”
“没啊。”
云淡风轻的口吻:“就好朋友。”
好朋友,和普通朋友意义不同。
闻澜蝉曾问过顾染心里对于朋友的排序,她说没有,只要是真心的,都是朋友。
现在有个人脱颖而出,即便不是女朋友,也占据了唯一一个“好朋友”的名额。
闻澜蝉没有再问。
顾染一向是主动的个性,她藏不住事,发现闻澜蝉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倾向时她就迫不及待的表白了,现在,闻澜蝉给够暗示,她却装傻充愣。
再问也不会有能令闻澜蝉欣喜的答案。
她闭眼装睡,听到顾染妈妈打来电话。
顾染在开车,直接开的免提。
“妈,咋啦?”
电话那头中气十足:“我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联系我是吧?都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上个月开始问你的,你拖到现在也不给我个准信!”
顾染干笑:“忙忘了嘛,等施颖画展结束我就回家,最多再两周吧。”
范女士哼哼唧唧几声,臭骂她一顿。
接着说:“施颖是不是来南城录综艺了?她上次说想吃我做的饺子,我现在包好送过去,来得及不?”
“来得及。”
在红绿灯的街口,顾染把施颖录制综艺的地址发给范女士。
“你去之前给她打个电话。”
范女士应声,欢欢喜喜的做饺子去了。
没人觉得给正在工作的公众人物送餐不合理,她们亲昵的仿佛就是一家人。
闻澜蝉心里不是滋味。
她见过范女士两回,一次以顾染朋友的身份,一次以顾染女朋友的身份。
每一次见范女士,她都很忐忑。
但范女士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芥蒂,即便范女士对于顾染喜欢女孩这事不能理解。
上大学那两年里,范女士也时常打电话给她,嘘寒问暖。
闻澜蝉一直觉得,顾染的家和顾染一样,很有温度。
可现在这份温度属于施颖。
文瑾说的对,她今天不该来见顾染。
她是个病人,心理阴暗到见不得光的病人,文瑾说她一旦产生越界的想法,眼睛就会疼,就会看不见。
她最怕看不见。
但她压制不住了。
她千疮百孔的心在胸膛里疯狂的,眷恋的叫嚣——
她想要顾染。
闭眼时在光下可见的淡淡红晕融为冷冰冰的灰,闻澜蝉缓缓睁眼,视线所及,却没任何景色,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又看不见了。
顾染停了车,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到了。”
闻澜蝉没反应,眼皮阖了又抬,缓慢两遍,还是那样。
闻澜蝉不确定这种失明会维持多久。
最长的一次,整整有两年,顾染酗酒的两年,她在暗无天日里待着。
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好了,直到她听到施颖的歌,那首一夜爆红的歌曲,歌词熟悉的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念过。
她问文瑾是谁唱的,文瑾说是施颖,她又问谁填的歌词,文瑾说不认识,一查,说叫顾染。
那是分手之后,闻澜蝉最想见顾染的一次。
想到胸口发颤,抱着手机听了一整晚的歌。
第二天醒来,她就慢慢能看清东西了。
只是每隔一阵子,她的眼疾都会复发,有时是几个月,有时几天,有时就几秒。
每一次复发都有原因。
见闻澜蝉许久没动静,顾染俯身过来,帮她解开安全带。
“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