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写给九年后(6)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翻找当年那个专门用来写辩论赛发言稿的本子。
她记得,母亲为她收了起来。
当初毕业时,她本想把这个没剩几页空白纸的本子连同专业教科书一起卖掉。
但是那时候父母直接来学校接她回去,母亲为她整理着东西,在询问她这本子是做什么的,要不要扔掉,得知是她专门用来打辩论赛后,母亲把它带回了家。
母亲当初总是喜欢把一些有关她成长的东西留着,哪怕看起来像是收集了一堆破烂。
比如说家里至今有她几个月大的照片,中途搬了好几次家,这些东西都没有丢。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当年相机像素也很差,拍得她很丑,然而母亲就是好好珍藏着,时不时翻出来看看。
有时候母亲也爱拉着她一起看,跟她讲某张照片的故事,让她猜里面抱着她的是谁。
刚开始岑鸣蝉兴致勃勃,次数一多,她就变得不耐烦。都是些老掉牙的事,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母亲却仍喜欢拿出来反反复复讲。
如今,她想把那个本子找出来。
她找了好久,最终在床底抽屉里找到。
她飞快地翻开,前几页便是她这一次的发言稿与辩论赛期间做的对方论点漏洞。
然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十八岁自己发来的图片。
她当初打辩论赛一般会先写一份草稿,修改整合后,定下真正的发言稿,誊抄过程中有时候会做变动,所以哪怕是定稿的发言稿上也有反复修改的痕迹。
然而那图片上的发言稿却是字迹清晰、整齐,完全没有改动的痕迹。
岑鸣蝉忍不住低笑。
想都不用想,这是第三版——特供版。
在追求他人的过程中,她总喜欢展现好的一面,所以哪怕是发言稿这种东西,十八岁的她也力求完美,要字写得好看一些,整洁一些。
任何能加分的地方,她都不会放过。
她对比着两版发言稿的内容,完全一致。
在第一个论点里,她提到了当时最热的电视剧——那剧开局便是老戏骨的精彩表演。他在有些老旧的家里,拿着蒜就面吃,然而剧情往后,真相揭开,看似清贫的他却贪腐两个亿之多。
她以此为例,证明贪念拿起来容易,放下难。
其实大学时期的辩论赛并不正规,所找的评委未必懂辩论,所以那时候想要打动评委,更多的是展露气势。
一直到岑鸣蝉与队友为中文系拿第四年连冠,她们靠的依旧是气势。
要言语犀利,要一针见血,要一锤定音,要*气势凌人,要走路带风,要无论端坐还是站立,都脊背挺拔如崖间青松。
这导致她的发言稿,更多的是要把自己的观点灌进对方脑内,而不是平静地说到对方心里。
很久之后,某视频app上架一款辩论综艺,因为她喜欢辩论,便集集都追。
她最喜欢的是两方陆续阐述观点过程中,她记录自己的投票情况,以及观察场内观众的投票情况。
她逐渐发现,得分最高的人,往往并没有气势激昂、嗓门震天,而是平心静气、有理有据地用知识、诡辩去包装自己观点。
所以,她想为当初的自己改一改发言稿,改得煽情一些,动人一些。
她将发言稿整理在word上逐句修改,最后排好版,将文件发给十八岁的自己。
同时她又想到,那时候的自己没有笔记本电脑,于是又转化成图片也一同发了过去。
看看时间,十八岁的自己这会正在上晚自习。
然而消息却是秒回。
【天啊,姐姐你也太辛苦了!稍等一下,我一个字一个字读。】
岑鸣蝉揉了揉太阳穴,闭眼休息了一会才回复。
【我按照我的习惯来改的,未必适合你。如果不喜欢,你用原稿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我读完了,我的天啊,你改得真好,我好喜欢!谢谢姐姐!】
岑鸣蝉站起来去为自己倒杯水,她一边走一边发语音说着对于辩论的理解,希望能对十八岁的自己有所启发。
不料对方陷入沉默。
岑鸣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一些。哪怕是她的原稿,她原来的表达方式,都足以让她代表中文系出战辩论赛。
她什么都不做,对方依旧可以稳稳拿下辩论赛冠军,将奖杯带回系里。
但是…
岑鸣蝉不知道为何,在知道对面是十八岁的自己时,总是忍不住想去干涉她。
或者说是修剪她。
是生在眼前的一株玫瑰,想要她枝叶按自己心情生长,尖刺要打磨得恰到好处,花瓣绽开的形状都得合她心意。
如果说父母老师可以教导我,那为什么我不能教导我自己。
无论是璞玉,还是块垫脚的烂石头,我都要把自己雕琢成满意的样子。
在岑鸣蝉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她也难免担忧,十八岁的自己未必愿意多一个“修剪”她的人。
此时对方的沉默似乎验证了这一点。
岑鸣蝉决定退让一步。
如果十八岁的自己真的无法接受的话,那OK,自己可以少管一点,彻底不管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她又追加了一句。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说得不一定对。】
然而对方依旧没回。
岑鸣蝉今天第二次有些不高兴。
她猜测对方现在也有些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她的掌控欲太明显,或许是因为想要“修剪”对方的心思惹来她的反感与抵触。
也或许她需要学着与十八岁的自己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