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思(15)
他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种话,言语间似乎透露着一丝恳求。
他原以为嫦曦会如他所愿,可她只是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水青剑,用剑尖轻轻抵住他的咽喉。
待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之时,却只听一声水青剑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见嫦曦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就便离开了。
云澹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与柳意欢之间的距离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这个门第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哪怕不是嫡出的小姐,家中长辈为了女儿的前程,也会费尽心思,为其谋求一门风光体面的好亲事。
况且夫人偏爱意欢,他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阻止柳意欢奔向更好的人吧?
他也深知若是他不死,他都无法想象现在的嫦曦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一刻,云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知道朱砂入体多日,怕是早已回天乏术,所以他不想再成为柳意欢的累赘了。
他双手紧紧握住剑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到床边坐下。
他喘着粗气,稍作歇息后,用颤抖的手猛地撕下一块里衣,接着毫不犹豫地将手指咬破,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他便以血为墨,在那洁白的布料上奋笔疾书。
云澹依稀记得以前在云村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穿着整洁但又十分寡言的农妇,几乎不与人打交道。
要知道真正的农妇饱受乡野摧残,面容上多少会有点憔悴,而且那农妇的面貌及其行为举止十分像官家小姐。
再加上当时有官兵说是受上邶皇后所托,隔三差五就来云村寻找皇后的表姐。
此频繁的寻访,让云澹心中暗觉事有蹊跷,只是当时的他不愿多惹是非,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如今想来那农妇身份着实可疑。
不管柳意欢是否真如嫦曦所言那般狠心,想要他死,云澹都顾不上计较了,倘若这消息属实,便能为柳意欢追逐太子妃之位的道路上助她一臂之力。
写罢,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血书小心翼翼地压在了汤碗底下。
当目光偶然扫到一旁的水青剑,他顿时想起了那些偷偷教柳意欢习武的日子,为了让她有自保之力,他毫无保留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很庆幸这一点,这样以后意欢一个人也能好好保护自己,不用受欺负了。
只见云澹拿起水青剑,轻轻架在脖子上,他脸上洋溢着温柔而又决绝的微笑,轻声呢喃道:“再见了意欢,若我们只是普通百姓,那该有多好。”
话音刚落,只见那紧握剑柄的手用力一抹后便缓缓松开了,随着水青剑落地,云澹的身体随之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鲜血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直到次日清晨,太阳初升。
柳意欢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她看到云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静静地靠着床边,脸上竟还挂着那熟悉的微笑,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她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心像被无数根鞭子狠狠抽打,痛意蔓延至全身,久久无法平复,她的眼眶也瞬间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内心满是自责与悔恨。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还活生生的云澹,为何今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若不是今日是云澹生辰,柳意欢想着赶早来看看云澹,怕是到正午李嬷嬷送药才能知道云澹的死讯。
她紧闭双眼,猛地扭过头去,试图将汹涌的泪水囚禁在眼眶之内,不想让悲伤如此轻易地决堤。
良久,柳意欢才强自镇定下来,她缓缓抬脚,一步步朝着云澹的遗体走去,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仿佛脚下的地面也变成了泥沼,拖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她颤抖着伸出手,替云澹细致地整理衣裳和头发,手指轻轻滑过他冰冷的肌肤,心中满是酸涩。
柳意欢深知,云澹生前是个极为爱干净的人,定不愿以这满身血污的模样踏上黄泉之路,所以即便满心悲戚,她也要帮他料理妥当。
随后,她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件蓝色云纹衣裳,这件衣裳是她耗费无数心血,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本打算今日送于云澹作为生辰礼,还能看到云澹穿上它时欣喜的模样。
可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甚
至连告别的机会也不曾留下。
直到云澹的里衣被褪去之后,柳意欢这才发现缺了一块衣角,心中顿生疑惑,她下意识地仔细翻看,可紧接着,又在云澹的背部发现了几处清晰的被踩踏的鞋印。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凭借着对细节的敏锐洞察力,从鞋印大小初步判断出是个女人所为,再端详鞋底纹路,那精致复杂的纹理,分明指向一位官家小姐。
柳意欢在心中反复思量,也唯有嫦曦对他们怀有如此深仇大恨,有这般动机做出此等行径。
可是嫦曦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云澹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按常理,他怎会轻易被嫦曦踩在脚下?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或许云澹的身体从一开始就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天他努力装作一副快好了样子不过是掩饰罢了,目的就是不让她担心。
想到这一点,柳意欢顾不上心中悲痛,她连忙转身查看云澹的药碗,好在云澹还没有喝完,剩下一点药渣,但也因此发现了云澹留下的血书。
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显然是云澹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所写,虽然通篇没有一句对她的问候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