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娘子种田日常(234)
双眼也因为高热被烧得通红,借着屋外留下的最后一丝天光,与他赤辣辣地四目相对。
“冷吗?”姜姀问,“屋外这么冷,咱们这黄泥屋子,虽说糊得厚实,但里头应该也是湿冷湿冷的。”
宋衍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上胡乱跳了几下,在脑海中想了好一番说辞,却都没能说出口,只道了一个字:“冷。”
姜姀撑起身,掀开一角被子:“我身上热得很,帮我降降温罢。”
“阿姀。”宋衍怔愣住,很快回神,帮她把被子压回去,“我不能趁你病了,占你的便宜。”
“这哪算是占便宜。”姜姀道,“你想到哪处去了。我只是单纯地怕你冻着,正好我身上也热得慌,咱们二人互补,谁也不便宜谁。”
宋衍深知自己的龌龊,短短一
瞬,他哪处都想了。谁叫姜姀这般语焉不详,他一个才及笄的青壮男子,哪经受得住这种邀约。
又见她将被子掀开一半,像条菜虫似的扭到了床的内侧,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乐意?你再不来,我这被子里都要灌风了,一会儿怕是得烧得更厉害。”
盛情难却,宋衍便也将外衫脱了躺进被子里,整个人直挺挺地像一根立正的木雕。
姜姀身上果然很烫。额头露在被子外头,竟还是她身上最凉的一处。
这会儿隔着两身衣裳,都能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热气。
叫他想起京城里常见的朝食摊,尤其是那卖馒头的铺子,笼屉的盖子一揭开,冒着雪白的烟气。
而他此刻,就像那笼屉上放着的肉馒头,动弹不得,任人拿捏。
姜姀扑哧一下笑出声:“是挺凉快的。你一进来,我就不觉得身上那么热了。”
宋衍暗自苦恼。她是凉快下来了,却没考虑,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打小就没同女子多接触。眼下连脚背都勾紧了,不敢翻身,不敢喘气,双眼紧闭,硬得像块石头一样。
身侧的滚烫挨上来:“你能活着回来吗?”
这话是续着上头回京城那事说的。早前姜姀叮嘱过,让他一定要平安。可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真要做到百分百平安,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她心里其实很怕。倒不是怕宋衍走后不再回来,而是怕他走了以后,再也回不来。
前者是他主动离开。那其实无妨,只要人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就好了。到时他身边有了自己的血亲长辈,贪恋京城的繁华也好,厌倦山林中日复一日枯燥重复的生活也罢,她只想要他把性命保下。
后者则是她能想见的最为残忍的结果。他的兄长既然有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他一次,就注定有法子做出这第二次、第三次。
她实在放心不下。
可她毕竟只是一介平民,尔虞我诈的事情她没法儿掺和,也没甚谋略多想出来帮帮他。最多的,就是在他走前,替他煮一餐热气腾腾的菜饭。别的也不能了,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她觉得无力。
不仅身上无力,心上同样也是。
这阵子以来的相处,早在他们之间种下了一条难以割舍的系带。便是养了这么些时日的小猫小狗,也会养出不舍的感情来,更何况是人呢。
宋衍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姜姀能明显地察觉到,身侧笔挺的木雕软软地化作了一摊。但他依旧没有转过身,只仰躺着,睁开了眼:“我会回来的。”
他避重就轻地略开了“活着”二次。谁都知道此行凶险,他不想骗她,打包票的话他说不出口。
姜姀道:“那你尽量,努力一些好吗?”
宋衍笑了下。他自当努力,只是有些事情,并非努力就能做成的。
先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时,只觉得受到了她话语的莫大鼓舞。后来与李贵生详谈多次,他才真正意识到,要将阿爷从大哥的重围中救出来,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他便在那一日,向老天爷请了个愿。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就算断肢断腿,也必然一路从京城爬回来。
但这种话,就不适合同还在病中的姜姀说了。
没再作答,宋衍重又闭上眼睛:“阿姀,你需要休息。”
姜姀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了。翻了个身缩回墙角,她抱紧双臂,垂下了眼帘。
一夜过去,两相安好。
天还蒙蒙亮时,小果回来探望病中的娘亲,看到了床榻上不同寻常的一幕。
她娘亲,和宋叔叔,竟然睡在一起!
赶紧踮了脚,去看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要知道,她二伯和二伯娘每回睡在一起,身上都赤条条的。每到这种时候,大伯娘就会从她身后抄过来,同她说,家里要添弟弟妹妹了。
尽管后来这弟妹一直没见着踪影,但也在小小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刻印:只要男女在榻上光着睡,就能变出来弟弟妹妹。
于是巴巴地往门缝里头凑。
她娘亲和宋叔叔正背对着背。睡外头的宋叔叔,穿着麻色的夹袄,双手也搁在被子外头,现下看来是醒了,手指交叠在一起一下下地搅动。
睡里头的她娘,被宋叔叔挡去了大半。一动不动,似乎还没醒呢。
没打扰他们,小果一溜烟地跑开,跑回到溪对面的李贵生家里去。
李贵生一早在家门前扫雪。昨日午后,眼看放晴的天又阴沉起来,大雪转瞬落下,一夜过去,又结出厚厚的一层雪堆。
怕孩子们跑来跑去要滑倒,他专程收拾出一条道,还在上面撒了点儿盐,好叫上面结出来的冰层也跟着化去。
谁料还是眼睁睁看着飞奔的小果,在临到家门前时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