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为何如此作死(115)
可饶是如此,方才那一幕还是不断在他脑海中闪回,鲜红的、刺眼的,还有许妙仪那些告别的话语,亦在他耳畔挥之不去,叫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心里疯狂滋生,就像那夜在阳泉城外,不,这次比那次还要严重!
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架在了火上、被放在了油锅里,煎熬无比,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他才终于听得李梧道:“禀郎君,娘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心跳稳定。”
萧韫轻吁一口气,重新回到屋中。只见许妙仪已经被抬到了榻上,几乎浑身缠满了纱布。原本白色的纱布上洇着大片血迹,就像外面的雪地。
她的脸也已经被擦干净了,神情很平静,却泛着一股青灰的死气。
萧韫强忍心痛,快步走到她身边,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他想将她抱起,可她浑身是伤,他一时竟不知从哪里下手。最后,他咬了咬牙,一手伸到她脖子后,一手穿到她膝弯,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对了郎君!”李梧叫住萧韫,伸手指着一个地方,“蓝钰已死。”
萧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蓝钰的人头,心中微微一震,暗道: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杀得一个不留?难道……是之前站在蓝钰身后的那人?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但萧韫担忧许妙仪的安危,没心思想太多,道:“先把她的头带回去,再送至公廨。”
“是。”
萧韫恨不得立马就飞回青州城,好让许妙仪及时就医。然而策马奔驰怕是会震裂她的伤口,他只能忍着性子慢慢前行。
经过这几天的磋磨,她比之前轻了许多,萧韫将她抱在怀中,总害怕她会随风而去,故而时不时就要探一下她的鼻息。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中飘起了小雪,星星点点地零落而下。
萧韫忽然就想起在梧镇的那个雪夜,他差不多也是像这样将许妙仪抱在身前。
彼时她喝醉了酒,面颊红扑扑的,双眼亮盈盈的,可爱至极;彼时他们刚刚互表心意,情意绵绵;彼时他满心欢喜,甚至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而如今,她重伤垂危,他劳形苦心,对比之下,叫人难免哽咽。
好景难常,盛筵难再,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大抵都不坚牢。
……
这条路实在是太长太长,回到宅院,把许妙仪交到万郎中手上时,萧韫已经心力交瘁。
然而饶是如此,他依然选择在一旁守候——若不得到许妙仪平安的消息,他根本没有办法入睡。
郑嫣关心则乱,故而没有参与施救,而是和萧韫一齐等候。她自诩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期间却一直求菩萨告佛祖,只因实在无计可施。
日头渐渐西斜,一直到黄昏时,房门才终于打开。万郎中走了出来,面色不大好看,回禀的语气格外小心翼翼:“娘子性命无大碍,但……能不能醒来就看娘子自己了。”
郑嫣闻言,眼泪登时就涌了出来。
萧韫怔然,随即猛然呕出一口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刚刚结束一场恶战的郎中们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第二次战役。
幸好,萧韫晕倒只是因为疲劳过度、风寒导致的虚弱外加急火攻心,并无性命之忧。
翌日中午,萧韫悠悠醒转。
“郎君您醒了!”守候在一旁的李梧大喜过望,连忙问,“郎君可有感觉不适?”
萧韫双眼一片死寂,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讷讷问道:“她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
李梧斟酌着说:“娘子心志坚定,想必一定可以醒来。”
萧韫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深深闭上了双眼。
……
这日夜里,萧韫去探望许妙仪。
厚重的锦被中卧着一个清瘦的人,她面色惨白,隐隐透着青灰色的死气,与往日那个奕奕神采的女子大相径庭。
萧韫静静地凝望半晌,薄唇轻启:“不是说好要当某的保镖吗?怎么就先倒下了?”
没有回答。
少顷,萧韫又问:“妙仪比我厉害许多,某都能从鬼门关挺过来,想必妙仪也不是问题吧。”
依然没有回应。
“妙仪怎么也会有今天?”萧韫竟弯唇笑了起来,似是讥诮,又像是苦涩。
笑着笑着,他又慢慢弯下身子,跪倒在脚踏上,将脸贴到她的手上。
眼睫落下的同时,两行清泪滚出。
听不见他的哭声,只能看见他双肩一耸一耸的,衣服上用金线绣成的花纹在烛光下流动出光芒。
窗外,风声萧萧。
*
“妙仪?妙仪?”
逐渐恢复意识之时,许妙仪听见有道熟悉的男声正在呼唤自己。
她睁开眼,视野中的面庞让她错愕不已——男人面色黝黑,浓眉星目,左眉上一块大刀疤,赫然正是她死去多年的亲兄长许晟。
许晟见许妙仪神情呆滞,调侃道:“怎么,睡个午觉睡傻了?”
许妙仪虽然知道这是梦,但翻来覆去回忆过无数次的笑颜就这样生动地呈现在面前,让她实在难以抑制心底的思念,坐起身来一把拥住许晟,哽咽道:“阿兄,我好想你……”
“怎么了你这是?咱们中午不还刚比试了一场吗?”许晟纳罕。
许妙仪吸了吸鼻子,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许晟闷笑一声,拍了拍许妙仪的背,道:“行了,快起来吧,爹娘还等着你用晚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