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为何如此作死(189)
然而事实证明,她见识得还是少了。
信上的墨字像是一块块巨石,无情而猛烈地砸向她,砸得她头晕目眩。她的面色越来越差,手也开始颤抖,几乎握不住纸。
怎么会?简青川怎么会是那个屠戮玄武满门的杀人狂魔呢?
在许妙仪的记忆中,简青川是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会默默支持她的每个决定,会在她伤心时陪伴她,会在她挫败时鼓励她,会在遇到危险时不离不弃,会用伤痕累累的身躯背着她、漫山遍野地为她寻药……
他总是以温和的面孔示人,从不生气,从不抱怨。哪怕她把他抛下,害他断了一根手指头,他也会微笑着说“没关系”;哪怕他遍体鳞伤,他也会因顾及她的情绪而笑着说不疼……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杀人狂魔呢?
许妙仪难以置信,使劲地去揉眼睛,期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可再睁开眼时,面前还是那些残忍的语句。
许妙仪又仔细观察这封信,希望它是伪造的。
纸张泛黄,墨字褪色,笔迹和昨天的诗一模一样——不是假的。
真的,都是真的……他一直在骗她!他根本不叫简青川,他是一个满手血腥的疯子!
许妙仪眼眶发红,两行清泪滚出。
她倏忽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在青州第二次见到简青川时,和他互换了姓名。她礼貌性地夸他的名字好听,他回答说:“要得个好名字可不容易呢。”
彼时她以为他的意思是,取个好名字需要仔细斟酌,所以是件难事。
然而如今想来,他的意思大概是,他为了得到“简青川”这个名字,屠杀了玄武满门,实在是不容易。
许妙仪又想起,萧韫曾告诫过她的话:简青川对她好只是为了戏弄她、让她尝尝被背叛的滋味。当时她觉得无比荒谬,可现在看来,未必是假的。
许妙仪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
她一生嫉恶如仇,结果却救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还把他当做至交好友!实在是可笑至极!荒谬至极!她简直是白活了三十多年!
萧韫还是第一次看见许妙仪这般又哭又笑的情状,一时心疼不已。他强忍着情绪出言安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哭笑声渐小,许妙仪逐渐冷静下来。她一双眸子被眼泪洗涤得更加乌黑发亮,汹涌着滔天恨意。
“我会亲手杀了他。”她咬牙切齿地说,“今天就动手。”
萧韫迟疑少许,向许妙仪递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给蓝钰用过的奇毒中的母药,重逢后不久,我就给他下了子药,我确信他已经服下了——你应该也知道。”
许妙仪一愣:“你给他下的是这个?”
萧韫颔首。
许妙仪知道,这种子药服下是不会有任何症状的,那简青川为何会吐黑血?
要么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要么是简青川的仇家下的。
许妙仪心情复杂,深深看了萧韫一眼,伸手接过,道了声“多谢”。
“他武力非凡,你需小心。”萧韫叮嘱着,递给许妙仪一枚鸣镝,“今天我会让人在附近埋伏着。”
“多谢。”
许妙仪收下鸣镝,又整理了一会儿仪容和心情,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忽地,她动作一顿,轻声道:“对不起,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萧韫微微一笑:“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许妙仪眸光微动,但没再多说什么,径直下车回到宅院。
“姐姐,你回来了!”郑嫣笑着迎了上去,很快就意识到许妙仪情绪不对,转而关怀道,“姐姐你怎么了?萧韫和你说了什么?”
许妙仪不答,只问:“简青川醒了吗?”
“醒了,刚刚醒的。”郑嫣道。
许妙仪心生失落,若是简青川还在沉睡,事情就简单多了。
郑嫣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不安地追问:“到底怎么了姐姐?”
“嫣儿,听我说,”许妙仪握住郑嫣的手,压低声音郑重地说,“待会儿你带萧无忧出去,就说你们要去玩儿。”
“为什么呀?”郑嫣一头雾水。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头再跟你解释。”许妙仪道。
郑嫣只好应下,去找萧无忧了。
许妙仪思索片刻,又出门去了。她来到附近的店铺,买了一大罐冰镇的绿豆汤——简青川喜欢喝绿豆汤,她让他死前吃点喜欢的,也算是还了这些天的人情。
再次回到宅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郑嫣和萧无忧的身影。
许妙仪深吸一口气,往后院走去。
简青川如往常一样,一袭白衣立于阶前,微笑着唤:“妙仪。”
换做以往,许妙仪会觉得这画面十分美好,而眼下,她不可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忽然想起,她曾经问他为何喜欢穿白衣,毕竟白色不耐脏,风餐露宿的江湖人很少会这样穿。
简青川轻笑着回答:“可我就是喜欢白色呀。白色很漂亮、很纯洁,不是吗?”
如今想来,许妙仪觉得讽刺无比。
一个满身血腥的人,竟也会向往纯洁的白色吗?
许妙仪垂睫掩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与他打招呼:“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的,妙仪不必担心。”简青川声线含笑。
“你睡了这么久想必饿了,我给你带了冰镇的绿豆汤。”许妙仪晃了晃手里的陶罐,笑道,“我们进去一起喝?”
简青川欣然应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