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为何如此作死(54)
许妙仪抬眼去看窗外,恰见漆黑天幕划过一颗流星。
她知道,看见流星是要许愿的,虽然大多时候都不灵验,但试试总归是没错的,万一呢。
此前在边地,她也见过许多次流星。那时她许的愿望大多是“战争早日结束”“天下太平”之类的。
因为她总觉得,个人的爱恨情仇是不应该被拿来叨扰天神的。
她只破例过三次。一次是母亲病危,一次是兄长濒死,一次是挚友被掳。
而今,她破了第四次例。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萧韫别死。
*
萧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跪在坚硬的石板上,低头便可以看见自己生满水泡的小手。
抬眼,面前是父亲高大威武的身躯。他穿着玄色的锦袍,袍子上以金线绣着山月日月的纹样。它们俯瞰着他,似乎要将他吞没。
“还是背不出来?!”父亲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这样对得起你兄长的死,对得起陛下的厚望吗?!”
接着,又有无数道回音响起——
“你对得起你兄长的死,对得起陛下的厚望吗?!”
“你对得起你兄长的死,对得起陛下的厚望吗?!”
……
它们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他耳畔,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缚其中。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滴温热落在了他手上。
眼前的画面瞬间破碎开来,嘈杂的回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哽咽的声音:“不管怎么说,你是为了救我才陷入险境……你若死了,我便把这条命赔给你!”
萧韫勉力睁开双眼,径直撞入了许妙仪盈盈的泪光。
这似乎是他从未见过的,叫他不禁怔住了,只觉心脏仿佛有一处柔软塌陷了。但随即,他又莫名对这种体验感到陌生、害怕……
“你终于醒了!”许妙仪破涕为笑,惊喜不已。
“许兄怎么又哭了?”萧韫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声音虚弱。
“谁哭了?”许妙仪连忙擦了擦眼泪,嘴硬道,“这是打哈欠打出来的!”
萧韫笑而不语,情不自禁地伸手朝许妙仪的脸探去。
不知怎的,许妙仪竟也没有抵触,任由他抚上她的脸颊,又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别哭了。”他声音温柔,双眸更如两泓春水,“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流泪。”
在那一刻,许妙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连忙拔开萧韫的手,有些慌乱地起身往门外走,道:“我去找王姐给你看看。”
听闻萧韫醒转的消息,郑家人雀跃不已,全都来探望了。
王氏为萧韫把了脉,笑道:“郎君现在已无大碍了!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即可。”
郑嫣机灵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郎君以后必定福寿绵长!”
紧张了一天的许妙仪终于笑了出来,屋中的气氛也跟着活络起来。
王氏吩咐郑牛:“去把厨房里煮着的肉粥和参汤端来。”
吃食很快端来,许妙仪伸手去接。
王氏犹豫着道:“娘子守了一夜了,要不你休息会儿,我来喂?”
萧韫闻言一怔,这才发现许妙仪褪去泪光的眼中布满血丝,心头不由得猛地一颤。
许妙仪摇头:“不用麻烦,我来就好。”
这时,萧韫开口了:“许兄还是去休息吧。”
“连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许妙仪看向萧韫,揶揄道。
“来日方长,许兄何必急于这一时。”萧韫声音虚弱,态度却是坚定。
“那好吧。”许妙仪只得妥协。
“姐姐去我的房间休息吧。”郑嫣热情邀请。
“好,多谢。”
许妙仪殚精竭虑了许久,这一觉下去跟昏迷了似的。醒来时视线明亮,她以为还是白天,但当她坐起身来,才发现窗外已经黑透了,只是房里亮着灯。
床对面的桌案后,郑嫣正在灯下写着什么,握笔的姿势有些奇怪。
察觉到动静,郑嫣扭头朝许妙仪看来,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娘子你醒啦!”
许妙仪点点头,问:“他怎么样了?”
“娘子你就放心吧,郎君好着呢,刚刚吃过药睡了。”郑嫣笑道。
许妙仪这才松了口气。
“娘子可有不适?”郑嫣又问。
许妙仪摇头。
“那娘子应该饿了吧,去吃些东西吧?”
许妙仪确实有些饿了,笑道:“好,多谢。”
用过膳,许妙仪还是想去看看萧韫。她摸黑进到房中,却意外地听到了一阵喃喃低语——
“大凡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其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此五代之所不变也……”
这是《礼记》中的话。
许妙仪苦笑不得,暗道这厮居然这么用功勤勉,睡梦中还在背书。
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色去看萧韫的脸。
只见萧韫眉头紧蹙,神情十分痛苦。
就在这时,萧韫猛地惊醒。他本就惊魂未定,又瞥见床前站着一道人影,更是吓了一跳。
“别怕,是我。”许妙仪连忙出声抚慰,快速点亮蜡烛。
萧韫这才放下戒备。
许妙仪在萧韫床前坐下,温声询问:“你眼下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 ”
“那就好。”许妙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你干嘛要救我,我又不是避不开。”
说是埋怨,其实更多的
是心疼。
萧韫默了半晌,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下意识地就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