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故事[救赎](9)
疏离面具继续阻隔对方若隐若现的靠近之意,但话里也是真心。
自那天后,何家陆续送了很多东西,过年过节从来不少,而何子游成名后更是多了一些专辑之类。
拒绝是早拒绝过的,但因着何子游这位正主从未出现,似乎总拒绝不完全。
如今总算等到机会见面,借着说清也刚刚好,毕竟明星和素人之间如隔天堑,本身共同参加综艺,若是再被人知道私下还有这层关系,就凭何子游这位在音乐界的身份,怕是更要招惹麻烦。
只是这番话刚说出口,空气微妙地变得粘稠。
男人撤下望着她的目光,只是微微点头,似乎还在斟酌。
是我拒绝得太心急了?会不会让他丢了面子?
从今早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想,自己的疏离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不必明说。
于公,她怕惹上麻烦,于私,过去的回忆对如今的她而言,更像一把利刃,反复提醒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最讨厌的模样。
思绪如毛球缠得乱,代澜又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将这地方还给何子游时,他突然开口,左手肘撑着膝盖,撑头看她,目光真诚:“是我的身份让你觉得不自在吗?”
何子游示人以温和,连做过预习的她都快沉溺其中,忘了在他温柔表面下是直击的灵魂,反倒让惯了弯弯绕绕的她莫名羞愧。
他是聪明人。
她知道他完全明白她的担忧,先前种种其实都是留着余地,代澜也不好再逃避,只好伪装淡定:“有点……吧……”
他忽然笑,笑声很碎,荡在楼道里像替外头先下了场雨:“终于肯说真话了呀。”
来了这么久,好像这场探戈就跳了多久。
一声闷雷响,随后便听见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真正的雨来了。
代澜回头望向窗外,不声响掩去被感染的浅笑。
“我来之前,叔叔阿姨联系了我,让我照顾一下你。”
这下轮到她诧异,再看何子游时才发现他好似终于松弛下来,换了个坐姿:“我爸妈?”
“是,”他轻点头,“你好像不知道?”
“是不知道……”先前有所松懈的心再度被潮水淹没,她喃喃,但很快振作,“他们,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吗?只是照顾,没有别的叮嘱?”
何子游摇头:“就是拜托照顾你,毕竟是上节目,我的经验多些,他们担心你出错之类的。怎么了?”
她还犹疑,双手背过身体,不知何时背靠墙做依托。
“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男人开起玩笑,将手机置于身侧。
窗外阴云游走得快,安全通道的光沉寂下来,在何子游身上铺满冷色调。
但话是暖的。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不喜欢我干这行。”
曾经有太多人这样问过她,她也解释了太多遍。
从一开始的详尽告知,用力控诉,到最后失去激辩兴趣,浪淘尽后在浅滩上留下这么一句话。
所以他也不必知道太多。
她的防心还是很重,敲门的人被赶出去后并未离开,而是拿了把椅子坐下,继续说:“哦,好像能理解。”
是吧?代澜至今遇见的大部分人都能理解她父母的心情。
无非两点,一是觉得走基层辛苦,女孩子还是该坐在办公室稳妥,二是觉得社会工作这行毕竟太新鲜,进去了也难找到方向……
“社工专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选它,我并不意外。”
“啊?”
他说的理解是理解我啊?
“嗯?”他挑眉,连带着那颗小痣也微动,不解她有何不明。
“哦……”
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人莫名其妙脸红。
把你当成了大部分人,真是不好意思。
代澜轻咳一声又隐入窗侧的阴影里,重新琢磨起他那句含义:“为什么不意外?”
“因为你愿意救我。”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什么意思?”她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什么说着说着又绕回原点。
坐在阶梯上的人垂下眼帘,答时脱口而出,可要解释却似乎难以启齿。
他们之间沉默片刻,有风中途路过,将雨滴在窗沿上留下的痕迹挥得更潇洒。
唯独代澜不自在得隐蔽,连鼻尖瘙痒也不敢动作,只有两个人在的空间太拘谨,生怕一举一动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分的安全感。
“意思是……”终于思忖妥帖,何子游坐正,抬眸时与她恰好平视。
他逐字逐句缓缓:“好像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热烈,冒险,会奋不顾身,哪怕知道代价,也愿意为生命放手一搏……我想你是爱着‘人’的。”
完全出乎意料的评价。
她淤塞已久的脑袋难得为这番话缓慢运转,恍惚间有人伸手穿过代澜层层麻木包裹,朝她龟缩已久的背脊上轻敲。
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又或者说,如今的我还是这样的人吗?
许是没得到及时回应,男人一直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曲起,在维持已久的温和中泄露出几分无措:“我很冒昧,擅自这样以为你,如果不是,那就是我说错了。”
原来不止是我一人享有这生分的安全感,她才后知后觉。
他们久别重逢,隔绝暴雨,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空间里谨慎而微妙地试探界限。
任何细微动作都足以挑起敏感的风暴。
他很认真,所以她也应该真诚回应。
“没有,没有冒昧,”她立刻澄清,不自觉连手也摆动参与否认,“我只是意外,明明我们接触不多,你对我评价却这么高,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