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故事[救赎](98)
输入的话语成为绿色的对话框,代澜盯着“生病”一词忽然有点懵。
自己怎么突然就提起来了呢?
以往她会刻意避开,或者吞下。
指腹长摁那句对话框想撤回,可当“撤回”出现时又犹豫了。
……意识到和对方已经成为“能说些于她而言不堪的事”的这种关系只需要一瞬间。
代澜深呼吸,尝试为这一事实的成立添砖加瓦。
再稳固些……
再……习惯些……
手心震动:“回忆这些事会让你感到压力?是知识点,还是?”
有些记忆飞闪眼前,耳畔似乎冲出许多被加速播放后的污言秽语,刺激不论是视线还是耳膜,一瞬惊觉眩晕,喉咙仿佛被束住,连呼吸都困难,只能猛地伸手撑住额头强稳住精神。
不要晕……不要现在晕……
“小澜?阿澜……”男声有些远,又忽地近起来,再然后被女声取代。
眼前忽然被密密麻麻的花黑斑散乱填补,甚至出现下坠的错觉,可刹那间一只手托住她的侧脸往温暖方向靠,紧紧搂住不安的灵魂。
代澜呼吸急促,好像**只剩一颗心脏急剧颤动,速度狂飙。
胡乱摸索着直到被谁的双手紧紧握住,紧接着还有另一双手。
她们声音有颤抖着的镇定,数着节奏告诉她深呼吸,她也努力配合,拼命睁大双眼,仿佛这样就能快些恢复视线,如同一条被甩上岸窒息濒死的鱼。
直到那些马赛克闪烁着消失,直到视线范围里缓缓出现余渔急切的脸,女孩蹲在脚边,双手紧攥住她的,见睁眼,第一时间关心:“感觉怎么样?”
“呼吸别乱,再缓缓。”另一双手来自高荔,看她转醒轻轻拍着所触之处,引导着节奏。
“我桌子上有糖,给她随便拿点过来。”视线里是宋汝然俯身瞧自己脸色,还不忘扶着她的头,徐扬帆没吭声,倒是立马听指示将糖递来,转身又去倒了杯热水。
余渔接过杯子先喝一口试水温,明明小脸严肃得很,嘴里却说着宽慰的话:“合适呢……可别嫌弃我喝了一口啊。”
可道谢的话难开口,胃里翻江倒海随时要吐,代澜只能勉强勾嘴角,抿了一口压压那阵呕吐的冲动。
高荔贴心地撕开方才那颗糖的包装,看代澜含住以后才退到挡板之外,和徐扬帆一起,生怕挡板太高,两人再堵住风口不利她清醒,隔着一层依然密切关注着。
橘子味弥漫口腔各处,酸酸甜甜倒是刺激味蕾,好让精神稍微振作些。
几人也看出她实在难受,也没要求代澜说出个什么结论,只让她静静靠着先歇一会儿。
门口传来疾步骚动,随后是何子游的声音,喘着粗气:“三三姐过来了。”
代澜刚缓过来,定了定神靠椅背上,那位被称为“三三姐”的副导,许杉影便代替了余渔的位置靠近,带来一连串的关心:“是怎么了?脸白得慌啊,嘴唇也没血色,真是低血糖吗?车子在楼下,去医院吧。”
许杉影和高荔同岁,是原驻社工组的负责人,节目开始前与敬老院的对接有她出面,上次代澜发烧也是她一直在房外陪着。
“我还好……可能就是低血糖而已……”话语疲惫,代澜侧目,恰好看见工位上立起的折叠镜里倒映出自己煞白的脸庞,心惊是意料之外。
她含着那颗
橘子糖,不再作声,因为撒谎而走漏的心跳恰好被隐藏,在众目睽睽下连暴汗都成合理。
许杉影还想说些什么,斟酌着要开口,忽然挡板之外一直旁观的男人抢先道出一句万分笃定:“去医院。”
眸光动摇,代澜也不懂缘由,自以为顽强的防备竟仅凭三个字就在喉间破败成哽咽,摇摇欲坠。
她勉强抬头,趁机抵挡眼泪的重量,明明是新春,冬还漏了个尾巴,也就短短从发现她晕倒到去找许杉影,他的发梢已被汗浸透,晨起做的头发都塌下,完全乱了阵脚。
肩上宋汝然的掌心又紧几分:“要不要去……。”
“去医院。”他再强调。
气氛短暂凝固。
他们不知道代澜和何子游相熟到什么地步,也许代澜自己也没有概念,别人甚至可能觉得他莫名其妙固执己见,但他一头冲劲好像顾不得了。
以往尊重,循循善诱,这是他强烈的第一次。
而被如此目光锁住,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坚定之前的谎言好似一张破败不堪的废网,被轻易撕碎,也被轻易捉住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可正是被如此目光锁住,她才看穿何子游眼底患得患失的火苗将息未息。
或许他是知道她曾经离死亡不远吧,连同抑郁,都是父母说的。
有一瞬念头闪过,为猜想找依据。
只是代澜没懂,也不敢进行第三种猜想。
只是在众人忐忑下双唇微动:“那就去医院吧。”
答应了便事不宜迟,宋汝然和高荔两个高个子作势就要将人架起,可没想到她手脚发麻得厉害,难以借力。
“我背她更快些。”何子游打断几人,于是在小心翼翼地搀扶下,代澜被男人托上背。
因为先前找许杉影时匆忙,何子游便没有穿外套,本以为看着会冷,可贴近他背脊时体温竟比她的还高,明明也不是第一次靠近,可脸颊好似滚烫得快与他的相称。
代澜的脸往蓬松衣领里缩了缩,还避嫌地虚搂住人脖颈,反而被宋汝然叮嘱:“你搂紧点吧,小心他摔了你。”
在途经数道视线和闪烁红色光点的镜头前,她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