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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图式(3)

作者: 默弗 阅读记录

我的行李原封不动的安置在茶几旁,上面是湿掉的衣服。很明显他看不上我的家当,更别说从中搜刮出我的个人信息。我的手机还在羽绒服外套的口袋里,仅剩百分之十的电量,掉电加速度提升得飞快,光是我解锁的功夫,它就从“10%”变成了“8%”。既然我来这什么准备也没做,手机自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连不上网,也通不了电话。不过我也不需要那些功能,我只是在它苟延残喘的时候,拍下了窗外的雪景。

我赤脚绕过茶几,移步至厨房,没发出一点儿声响,他没发现我。他在翻箱倒柜地寻找药盒,并不如本人所说的那样记性好,翻出的都是些未拆封的意大利面和下酒用的膨化食品。但他怕我死在这里是真的,打开又关上柜门时飘出几句不耐烦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

地上很凉快,我盘腿就地坐了下来,同一时间他也蹲下来从下层的柜子找起。我盯了他好一会儿,那宽厚的背肌舒展又缩紧,我怀疑他曾经在拳击擂台上有相当可歌可泣的地位。

出于礼仪之邦的教养,我该上前跟他用英语说句:“Thankyou.”但随之而来的顾虑是,如果他因此误认为我是个英语交流高手就不妙了,毕竟我的口语词汇量和月球上的氧气一样少的令人窒息。

捉弄记忆的药盒终究是被他找到了,代价是地面变得非常凌乱,而他收拾地面的方式,就是粗鲁地把所有东西搬到桌面,拆东墙补西墙。他转过身,发现靠在拐角的我,面露一丝不理解。

“Whyareyouhere?”他说着,大步走过来,手指间还夹着药盒,轻轻松松地抬起我。我的嘎吱窝卡在他两只手上,活脱像个被撑衣杆顶上去的湿衣服。

我没有惊呼,只呆呆地看着他,安静得异常,像刚出生时气道堵塞的婴儿,令他匪夷所思地颠了两下。我被他转移至沙发,他又嘱咐了我一遍待好。他拿来一杯冷水和两颗胶囊,示意我喝下去。

发高烧是疾病界的公交车,大部分疾病都经过它。我盯着他递过来的退烧药发愣。我吃得药不少,但是别人递给我的药,我没吃过。

发愣,持续地发愣。

十分突兀地,他发出一声嗤笑,随后将两颗胶囊全都倒进自己嘴里,就水咽下,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样向我举杯。

“......”

我傻了。他为什么自己吞了。

“Nowyoucantrustthatit'ssafe.”

现在你可以相信了,它是安全的。

第2章 经典桥段

不是,我压根没怀疑过其中的危险性,我和饥寒交迫的野生动物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们会对伸出援手的人类保持警惕,有考虑,再有选择,而我对人类已经到了疲于揣测的阶段,人没一个好的,那又怎样。

受此大礼我万万没有想到,好的,好的,再不吃下这两颗胶囊就是我不礼貌了。

见我好好地吞下药,他夸了我一句“好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总是不屑的神情让人不好判断。

“Whereareyoufrom”他问道,双肘抵在膝盖上,只有用这个姿态才能跟我平视。接下来他尝试用多国语言和我打招呼。

“你好?こんにちは??Apakabar?”他肚子里的亚洲国家语言已经弹尽粮绝,眯眼瞧了我一会儿,接着用欧洲语言进行试探,“Здравсвыйе?bonjour?hola?ciao?”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没耐心。

我迟钝地点头,说出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好……”

他又称我为“好孩子”,这回明显感觉到他在阴阳怪气。

他拿来笔记本电脑,坐在我身侧,沙发因此凹下去一大块,他是个十足的巨人。他在语言翻译器里输入一段文字,然后给我看:

「你来挪威旅游吗?」

真奇怪,他输入的是俄文,可这里是挪威,而且在此之前他同我说的一直是英语。我再去看那张缅因猫似的脸时,感觉上面混了一整个联合国。

我摇摇头。

他又输入:

「那么,你是来送死的吗?」

翻译器的文字总是温和有礼貌,或多或少将他的语言友善化,倘若说他第一句的开场白有一丝图文不符的违和感,和他仿佛参加过二战并且功勋一等的模样格格不入的话,那么这一句就令我感到无比舒畅。

我点点头。

他的眼神里浮现出更茂盛的质疑,没想到我会如此窝囊地认下他的挖苦。他上下打量我,最终停留在我的视线中央,与我对视。我非常有信心自己呆若木鸡的表情里不会泄漏什么秘密,他保证瞧不出任何名堂。

他又输入:

「为什么选择死在这里?」

这是个无法用是或否回答的问句,点头和摇头的动作都失去了作用,我没办法比划。他把笔记本转向我,让我像他一样打字回答。那一瞬间有一个无关紧要的想法乍现在我的脑海:要是我隔两个字插一句脏话,翻译器还能不能做到信达雅。

我抬起两只手,用两根食指,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敲。

「挪威有雪。」

我终究没敢放出那条猖狂的想法,想到什么,答了什么。

屋外

积雪像被打了一剂麻醉而陷入不自然的沉寂,空气里不再飘荡能被人类眼睛所察觉的杂质,整个天空呈有层次的蓝色。屋内只剩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两个人坐在深山洞窟里烧一把柴,讲不出任何话,只能移目跟踪飘出来的火星并等它炸掉。

他:「中国不下雪吗?」

我:「我在的地方从来不下雪。」

他:「那么你应该恨雪,而不是找一个全是雪的地方当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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