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图式(66)
放在我手上的就是我的了,什么太单薄了你拿不住的,蠢货!手拿不住我用腿夹着,腿夹不住我用头顶着!我的头颅有多少肌肉细胞你不知道吧?惊讶去吧!
我的叫喊声回荡在浴室间,听起来哆哆嗦嗦实则铿锵有力,悬停在墙壁上的泡沫被震得一路下坠。
养眼的鼻梁撑起一片雨林,这是我见过最稀有和美丽的生灵,眉间鼓起的川字勾勒它所在的那座山脉,喝泉水的样子急切又害怕错过什么而故意放慢,小汗珠流到下巴,这是它和那座山脉的对话。
它并非统领者而正在成为统领者,它和山脉有个交易,然而双方都瞒着对方曾在条例上写“势必将其占为己有”的霸王条款。它们就这样和平共处了一年又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即便有时候它露出长角发脾气在山上一顿乱搅,等脾气下山后,它也会搬来应有的阳光填补沼泽。
我想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生态环境里,忙碌点好,忙碌点就想不了别的了。
……
房间外传来一阵挪威语谈话声,隔着一堵门,听起来不清不楚而且饶舌。我被吵醒,枕边人早已没了踪影,外面的亮光透过窗帘小心翼翼地透进来,而我在一天最美好的时刻全身酸痛,并且猛然意识到,房间不隔音。
几分钟后伊实打开房门,热情地跟我说早安。我没有心情回复一个害我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
“还想睡一会儿吗?”伊实坐到床边,捋顺我的头发。
他的气色好得令人嫉妒,一改冒冒失失举止轻扬的习惯,居然衣领整齐下巴清爽得一点胡渣都没有!做到了禽兽事后才想起来还要衣冠是吗?Jerk!
“你去哪儿了?”我问。不管去哪儿,我都当其参加阅兵仪式去了。
“二楼吃早餐。”伊实回答。
“还有早餐?我也要去。”说着我打算撑起身子,却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伊实说:“刚好过点,你现在去只能舔盘子。”
“等等,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伊实脱掉外套扔在一边,说:“别过度恐慌,甜心,我定了客房送餐。”
地地道道的衣冠禽兽做派,我给他鼓掌,随后躺平摆烂。
伊实给我倒了杯温水,我说我要先刷牙再进食,他说那你去刷,我说我懒得动。没错,我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仆人忠心耿耿亲力亲为地辅助我,所谓能量守恒,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换成另一种形式,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好吧,想再多也不过是通过卖弄学识来合理化我的懒惰而已。
伊实单手叉腰,意味深长地看我,问:“你不是说今天
去坐缆车吗?”
“是啊,今天。”
“以防你不知道,一天只有24个小时。”
“我知道。”我看向他,“不知道的人是你。”
伊实作回忆状,自言自语地清算:“没准凌晨一点,还是一点过一刻,总不能是两点,你睡过去后我就停下了。”
我举手打断他,“昏迷,警官,是昏迷,而且不是意外,是蓄意案件!”
伊实对着我笑,看上去做了一场美梦。他用小拇指勾起桌上的黑色bra,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起,在一个散架的木偶人身上倒带。
事实证明他只擅长解开和修理,不擅长安装。我把背后交给他,呆呆地欣赏窗外的阳光,心想若是坐不上缆车,就这样在阳光下走走也是极好的。
“伊实,”我说,“坐缆车需要买票吗?”
“当然了。”伊实回答。他大功告成,并且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命令道:“Handsup.”
我举起双手,保暖衣从头顶套下来,钻洞的空档我问:“万一买不到票的话,怎么办?”
“不可能买不到。”
久而久之我已经找到了他说话方式里的诀窍,那就是只说结论不说依据。追问下去属实没必要,因为他还是会用结论回答,你也不懂他哪儿来的气势,总之他不受干扰,有主观能动性就能动。
如此蛮横无理的下场是面对售票员“已售罄”的发言,他拿出两倍价钱还是被拒绝。
资本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Peace.”
早在一群群往下走的人堆里逆行的时候我们就该想到的,但我们都选择了有始有终,说白了就是不信邪,现在好了,缆车坐不到,阳光也转瞬即逝,只收获一片蓝调。然而稀奇的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反倒狂妄地认为,特罗姆瑟早已被我看光,不必多此一举了。
我和伊实在路上游荡,布鲁克发来短信说他先一步回罗弗敦了,他目送克洛伊上飞机后,他不免感到惆怅,仿佛看见她父亲入狱的背影,所以急需一段时间的修养。听得我想收回关于资本和肮脏的发言,像布鲁克这样容易触景生情的资本家,一定非常爱干净。
“我突然记起来,伊实,克洛伊来的第一天,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我说。
“Youdo?”
“嗯,她当时怀了你的孩子。”我直奔重点,“你这都没心软?”
一团热气从伊实的嘴里冒出,他说:“当你被一个人骗到两万次的时候,你肯定不会再轻易相信她了吧。”
“那么怀疑呢,一点儿怀疑都没有吗?看在孩子的面上。”
“还好她不是你的前女友。”伊实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抖擞抖搂肩膀,“别说她当时怀了一个孩子,就算她现在怀着孕,哦不,抱着一个孩子来见我,我都不会心软。她从三个月前开始锲而不舍地求和,十分离奇,要知道在此之我和她已经整整两年没联系了,看过探案小说的人应该能猜到,一通毫无缘由的电话,很有可能是麻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