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图式(85)
品牌方眼前一亮,惊艳的表情与其说是出于赏识,不如说是体会到了高效沟通和被认可的快。感。大部分人都做过类似“意识转换器”的科幻梦吧,譬如脑子里的想法说不出来,要是能直接变现就好了。
“走吧,模特已经到了,我带你去看一下模特,然后我们就直接签合同。”品牌方站起来,趁热打铁地比了个手势。
穆里斯讲得口干舌燥,请求喝杯水。血汗钱血汗钱,不是流血就是流汗。水流在喉咙里湍急,她的心率稍有升高。
设计间出乎意料是一间暖色的房间,卡其色沙发和迟昏般焦黄的灯光让穆里斯想起了遥远的火炉。她从不觉得工作时想得五花八门是件坏事,反而这能给她带来策划案的灵感。
可是,透过一排清一色的黑色西装样衣,光栅效应令她眼花了一秒。
那一秒,就一秒,她的脑袋轰一声,宕机。
小莱上前和穆里斯握手,和品牌方握手,而沙发上戴帽衫和口罩的模特本人只字未言不为所动,只抬眸看了穆里斯一眼。
穆里斯迅速瞥开视线,掏出合同抚平纸张,一份给品牌方,一份给小莱,她拔开黑色中性笔的笔盖,在手心画了两下,递给他们。
“你们看看还有什么疑问吗?”
太像了,太像了,哪怕只是一双眼睛,真的太像了。
“没什么疑问的话,那我们合作愉快?”穆里斯用大拇指指腹搓手心。
但绝不会是他,绝不会是,这几年她见得洋人太少了,以至于看见高眉骨就要想到他。
“合作愉快,谢谢。”
品牌方留下一位答疑解惑的设计师便散开了。声墙矮了下来,心跳就显得尤为强烈。
穆里斯背对沙发,肩膀十分僵硬,米色墙纸吸走了她在会议室里的意气风发。
“姐,你看看我们的模特吧。”小莱挽起她的手,却没办法使她转身。
“你,你们的模特,是外国人啊。”穆里斯觉得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会耽误猫咖的行程。
小莱说:“是啊,我师兄那次不也是吗?”
穆里斯被涨潮的海浪推翻过去,面对人有五感这件事时犯不可理喻的怵,密密麻麻的网让她思绪杂乱。
“他听得懂中文吗?”穆里斯假装步子很镇定,看起来十分端庄,事实上她压根没在意过什么体态什么气质。
“呃……会一点吧,我的英文不是很好,所以和跟他交流都是靠翻译器,有时候没用翻译器他也听得懂一点。”小莱锤了锤自己的额头,语气懊丧:“本来他的经纪人也要来的,但是临时有事。姐,你有经验,你跟他说吧。”
视线再次交汇,穆里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感性和理性两股势力在纠缠不休,最后理性占了上风,她探究起记忆的背面。
她没说话他也不主动说,虽有一样的蓝眼睛,可伊实不会这样矜持。
他摘下兜帽,浅褐色的刘海垂下来,他往后捋,刘海依旧垂下来,可伊实不是浅褐色头发,而且长度要更短一点。
他摘下口罩,令她倒吸一口气,记忆的背面,转不过去的背面,正如在地球上永远无法观测到月球的背面。
他肯定不是。穆里斯下定论,即使潦倒至极,也仅有这一个对策。
他看着她,不,他用眼神拴住她,往身侧歪了歪头。
“Sit.”他说。
嗓音……也在不断充盈背面。
穆里斯在长沙发的另一端坐下,寻找快速逃离低级漩涡的方法,七颠八倒的她快焦虑发作了。
“Nicetoseeyou.”她伸出友好建交的右手。
他扫了一眼,抬起一根手指虚虚画圈,“Anotherone.”
左撇子吗?穆里斯想,那更不会是伊实了。
她伸出左手,他握住,手很大,尾指能勾到她的无名指。一触即离。
“怎么称呼?”穆里斯问,慢慢恢复过来。
对面答非所问:“从你走进来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
“……”穆里斯耳根微红,长发的安全感在这一刻雪中送炭,她缓缓地说:“你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他闻言挑了挑眉,这个神态再次攻击到她的记忆深处,甚至大有覆盖的趋势。穆里斯拒绝任何人取
代她的伊实,所以将目光投向一旁低头看手机的小莱身上,她的模样像是在处理公事,太好了,职场中臃肿又扫兴的气味使穆里斯冷静。
“Whatkindoffriend”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穆里斯耸耸肩,胡诌了一个容易改编的角色:“只是朋友,吃过几次饭。”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微妙地提了提唇角,笑声很轻,随后站起身,居于比招牌模特还要招牌个十几公分的海拔,临下说道:“我去换上他们的衣服。”
“请便。”
穆里斯目送他的背影,心脏慢了半拍。
直到这一幕,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自私。那么多年其实她早就忘了伊实长什么样,没有照片她根本不可能凭借做梦就能保留那张脸。她仍旧有缺陷,直至今日她也还在吃药,只吃一种好让人睡觉的药,她以为这就算是冲洗旧照片了,错了,她还是忘记了。
她还是忘记了。
穆里斯半阖眼皮,倚靠在沙发背上,和小莱说稍微休息一会儿。不出三分钟,更衣室的门被打开,探出一颗头。
“谁会打领带?”
他是对着穆里斯问的。没有谁。向日葵只会向着太阳。他分明问的是,她会不会打领带。
早就说过了,夜视仪摘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