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120)
心中那点希冀渐渐化为泡影,温荔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手指攥紧衣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谢谢梁叔,不用麻烦了。褚爷爷保重身体要紧,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温荔颤抖着手将电话挂断,如同亲手掐灭最后一丝希望。街边透凉的风将她发丝吹得凌乱,灌进单薄的衣衫里,她拢了拢衣领,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过人行道内侧那条林荫路,头顶不停地有枯叶落下,抬头看了眼梧桐树稀疏的枝叶,她恍然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想到云城的秋天。在放学回家的那条小路上,金黄的落叶铺了满地,一脚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响。那时爸爸妈妈就那样牵着她的手,任她蹦蹦跳跳踩在落叶上,笑得天真烂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她的人生开始节节倒退?
她怅惘地想,如果当初父亲没有出事,她的母亲也不会日日以泪洗面,历尽辛苦跑遍各个部门维权,在无数个难熬的夜里苦等他的消息,最终在日复一日沉郁消极的情绪中一病不起,抱憾离世。
如果不是陶延盛,她还会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么多年以来,她也曾寄希望于小姨和姨父,在他们的开解和宽慰中傻傻等待父亲的消息。
她曾真的以为自己是被真心疼爱过的。
可到头来一切只是骗局,甚至到了谎言被戳穿的这一天,她连与他们抗衡的资本都没有。
九年过去,她成了第二个赵毓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母亲的缩影。
而她却日复一日地沉溺在这虚无的假象里,迷失在旁人精心编造的谎言中,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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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衍从公司出来时刚好六点,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他径直走向路口那辆黑色轿车,敲了敲车窗,对车里的女人说:“下来坐我的车吧,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褚颜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他一眼,勾唇笑道:“好,我听我儿子的。”
到了餐厅,被服务生领着往包厢走时,贺知衍忽然接到了梁晟的电话,他眸色微凝,迟疑一瞬,对褚颜说:“您先进去吧,我接个电话。”
褚颜眉梢扬了扬,眼中闪过一丝疑问,却没多说什么,跟着服务生进了包间。
贺知衍去到走廊尽头,有些疲惫地开口:“梁叔,有事吗?”
梁晟沉吟片刻,说道:“刚才温小姐来过电话,说是有事要找老爷子,好像很急的样子。”
“她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没有,她听闻老爷子身体不适,就没再多说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通话结束,贺知衍立马打给温荔,电话响了许久始终无人接听,准备再过去的时候,收到了温荔发来的消息:【忘记跟你说了,我和霍心怡在一起吃晚饭。】
【好。】他回复。想着在电话里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他就没再追问,打算等晚上回到家再好好与她聊一聊。
来到包厢门外,有侍应生为他开门,贺知衍径直走进去,拉开凳子坐下。
褚颜正翻看菜单,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他一眼,揶揄道:“怎么去这么久?在给谁打电话?该不会是你的小心肝吧?”
贺知衍没出声,只静静看着她,脸上已有几分不悦。
褚颜直接忽略了他的情绪,继续翻看菜单。
点过菜,有服务生推门进来,送了餐前的开胃汤上桌,褚颜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喝点汤,我看你最近瘦了,人也憔悴不少。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成天这么拼命,把身体弄坏了可不值当。”
贺知衍垂眸看向碗里的汤,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细细品尝后,只觉得索然无味。他缓缓掀起眼皮,冷淡地,没有一丝感情地看向对面的人,低唤了声:“妈。”
指尖松开勺柄,“啪嗒”一声,勺子滑落碗中,有几滴汤水溢出来洒在桌布上。他蹙了蹙眉,哑着声说:“我很好奇,你现在做出这副姿态,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我呢,还是在跟我演戏?”
褚颜神色微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公司快撑不下去了,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贺知衍不想再转弯抹角,索性直言,“我手头有几个项目原本已经进入筹备期,现下却有几家供应商忽然提出要与我司中止合作,导致公司新一批设备生产期限延后,现在正面临违约的风险。”
“你借着外公的威望收买我曾经的合作伙伴,逼迫他们终止合约,想以此弄垮我的公司,这点手段 ,真当我查不出来?“他的指尖点在桌面,眼中情绪降至冰点,“你究竟想干什么?有话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褚颜坐在原地静默着听他说完,拿起一旁的手帕揩了揩唇角的汤渍,看着他无比平静地说:“我想干什么你不清楚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从贺家独立出去,想要脱离贺家的掌控。你这么做是为了谁?为了那么个小丫头片子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值得吗?”
“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你所拥有的东西天生就比别人多,贺家家大业大,子承父业本就是理所应当。家里这么大的产业你不去继承,你反倒跑出去创业自找苦吃,我看你分明就是脑子坏掉了!”
褚颜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直接站起身,将桌上的碗碟掀翻在地,“我告诉你贺知衍,我是你的母亲!是我生了你,是我把你带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哪来你的今天?”
她指着他,红着眼激愤地说:“我不允许你和那个姓温的小姑娘在一起,我不允许你沾染赵书瑾养大的女孩!像她们那样低贱的出身,天生就该低你一等!我不许我的儿子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绝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