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124)
走出咖啡厅,岑东已经将车停在路边,褚颜开门坐进副驾驶,刚系上安全带,就听身侧的人问道:“都解决好了?”
“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褚颜长吁一口气,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将这些陈年旧事告知于她,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残忍了些。”
“不过啊,用再多强硬手段,都抵不过让她心如死灰,自己放手。”
“贺家的产业,最后只能落在知衍手里。我作为他的母亲,为他扫清身边的阻碍本就是理所应当。日后等他脑子清醒过来,他会来感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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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荔拿着那张照片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到了贺知衍的公司楼下。
从电梯出来走进大厅,前台礼仪员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贺总妹妹啊,贺总正在开会,实在是走不开,您要不先等等?”
“要等多久?”她没什么情绪地问。
“这个说不准呢。”那人抱歉地笑了笑,“这样,您先坐一会儿,等会议结束了我马上叫您进去,好吗?”
“算了,不用麻烦了。也不必告诉过他我来过,谢谢。”
她的勇气在这一刻打了退堂鼓。
他这么忙,大家都很忙,又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
其实许多事情,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他会为了她栽种荔枝,也自然会为了缅怀别人而种满一院的紫藤花。
是她天真了。明明事实已经摆在那里,是她自己不愿承认,不敢面对,居然还天真地跑来向他求证。
她甚至将那些荔枝树视若珍宝,拼尽全力想要挽救它们,让它们在并不合适的土壤里开花结果。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傻,也很可笑。
从产业园离开,温荔打车去了一趟碧枝苑疗养中心。这个地方她曾在贺知衍与别人通电话时听他提起过,但真正踏足还是第一次。
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病房,看着坐在病床上脊背佝偻,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现在陶氏集团被查处,陶家人有的被捕入狱,有的巧妙脱身,却唯独没有人记起陶敏,陶咏馨的姑姑,这个被扔在疗养院里整整七年,硬生生被逼出精神疾病的可怜的女人。
许是听见动静,陶敏微微侧过头,混浊的眼睛轻眯起来,仔细打量对面的人:“你是谁?我看你很眼熟。”
温荔站在病床边,没有说话。
她也不必多说什么,她来到这里,不过是寻求一个答案而已。
陶敏死死抓住床畔的扶手,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凑近看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渐渐有了神采,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阿馨?”
她兴奋地抓住温荔的手,布满茧子的手指刮蹭着温荔的皮肤,笑着笑着,居然哭出声:“你是姑姑的阿馨吗?阿馨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温荔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半晌,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相片,展开在陶敏眼前,温声对她说:“我不是陶咏馨,这个人才是。”
“不,不!她不是我的阿馨,你是!”陶敏直接将照片撕碎,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激动地握住温荔的手,“你是姑姑的阿馨,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许是病房里暖气开得太足,温荔渐渐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她沉重地呼吸着,一刻也待不下去,甩开陶敏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病房。
这一晚,温荔彻夜未眠,第二天直接买了机票回杭市,开始准备期末复习,不再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贺知衍依旧很忙,年末的最后一个月,他一直待在京州总部,大多数时候甚至直接宿在公司里,忙到精神快要被压垮。
直到这年年末,贺知衍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温荔,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沟通是在微信上,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他买了临时加飞的航班,想要赶去杭市陪她跨年。
抵达她的学校已经是晚上九点,他接她回到晚棠小区,叫了外卖,是她最喜欢的那家淮扬菜。
但温荔似乎兴致不高,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饭没吃上几口就去卫生间洗漱,回屋睡觉了。
夜晚熄了灯,贺知衍很轻地拥着她,询问她近期是否课业太过繁重导致心情不佳。
温荔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以为她是在生他的气,埋怨他这个月没有来杭市看她,耐心哄了她许久,她才愿意与他亲近。
可整个过程她都很被动,频频走神,甚至在他低头吻她时下意识地躲闪,贺知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问道:“荔荔,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温荔按开了床头灯,借着昏暗的灯光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毫无征兆地问出一句:“对你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你心里占多少分量?你又有多喜欢我?”
贺知衍不知她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但他的确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正当他嘴唇动了动,准备回答的时候,温荔却直接打断他,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睡觉吧,我困了。”
这一晚温荔睡得并不好,夜里半睡半醒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身后那人温暖的怀抱,却仍旧没有丝毫安全感,一整夜噩梦不断。
第二天醒来,温荔觉得口渴,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厨房烧水,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今年陶小姐的祭日,还需要往山上送花吗?”
“和往年一样,订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玉兰花。你替我送去苜蓿山,别让温荔知道,我怕她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