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138)
她在十四岁那年失去母亲,失去了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奶奶则是在她前往德国留学的第二年突发心脏病去世的。那时她原本已经买好机票,准备回国见奶奶最后一面,却因签证出了问题,滞留机场,最终错过了老人的丧仪。
而现在,她好不容易与父亲相见,却也只剩下几个月的光景,每分每秒都在体会着生命流逝的滋味,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夜间医生来查房,再次告诉她父亲的身体状况:“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
她平静地点点头,心态的转变也就在一瞬之间。
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但这一刻,她选择不再去想了,只想尽快完成父亲的心愿,让他看见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不再是独身一人。
次日下午,温荔主动约了魏宁出来吃饭,将父亲的情况讲给他听。
魏宁看着她红肿空洞的眼睛,柔声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师兄。”即便来之前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要将这句话说出口却还是异常艰难,“我爸爸他,想看见我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魏宁低下头思索几秒,修长的手臂朝她伸了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别难过,我陪着你,好不好?”
贺知衍刚刚结束一场线上会议,敲定了一个跨境合作项目,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黄挽尘的电话。
他们现在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彼此间已经很熟,所以黄挽尘讲话非常直接:“我看见你前女友了,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现在正在淮北路的一家餐厅吃饭。”
“我看她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还问那个男人愿不愿意娶她。感觉……她好像很急切的样子?”黄挽尘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桌位,几乎是将耳朵凑过去听,“可我记得她年纪也不大啊?才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怎么就恨嫁了呢?”
黄挽尘叽里呱啦说了许多,电话那头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还有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贺知衍终于回答她:“知道了。”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周五下班后,温荔照常去看望父亲。她买了些新鲜的时令水果,又打包了父亲爱吃的粟仁玉米粥,一道带来医院。一进门,却看见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
她居然看见贺知衍坐在病房里,正陪着温宏远聊天。他手里削着苹果,嘴上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两人看起来聊得十分投机,氛围相当融洽。
温荔一时搞不懂眼前的状况,走过去低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贺知衍将切好的苹果放在果盘里,抽了张纸巾擦手,眼睛直接越过她,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今天男朋友没陪你一起过来?”
温荔神色微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科室的魏医生,你的师兄,你们不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吗?”他轻飘飘地吐出这么一句,却是让病床上的人大为震惊。
温宏远看向一旁站着的女儿,问道:“荔荔,这是真的吗?”
“没有,爸爸。”温荔笑着解释。
随后拉着凳子上的人起身往外走,一直走到走廊转角才停下,低声质问他:“你好端端的在我爸面前提起这个干嘛?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和魏宁的事?难道你派人监视我?”
“我是这样的人吗。”他眸色沉沉看着她。
“我就问问。”温荔不自在地错开视线,细细回想一番,那天她和魏宁吃饭的时候,对桌确实有个女人时不时的看向她,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而且这个女人看着眼熟,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她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那个名字:“黄……”
“黄挽尘。”见她一时想不起来,贺知衍忍不住提醒。
“是,黄挽尘。”温荔总算记起来。依稀想起六年前,贺知衍曾与她提起过,黄挽尘是个崇尚开放性婚姻的人。但前两天在餐厅遇见她时,她已经是个带着小孩的妈妈了。看来岁月当真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
见她发呆,对面的人又问:“你是因为温叔叔的病才这么着急想要结婚?”
“是。”温荔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在他面前提起。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她和魏宁尚在考虑之中,毕竟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就算是结婚,也得是短期相处后做出的决定,不可草率。
她这么想着,忽然听见贺知衍清了清嗓子,对她说:“如果你真的想结婚,你也可以选我。”
“……”温荔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思绪犹如断了线的信号塔,许久才连上信号,干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平时工作太忙,把脑子累坏了?”
“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实在没有必要强行捆绑在一起。”她很认真地对他说,“你如今事业有成,感情上更不该将就,就算是结婚,也得找个真正适合你的人,别在错误的事上浪费时间了。”
“对你来说什么是错误的事?”他眼波微动,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是你跟我在一起的那两年?还是当初撇下我头也不回地跑到国外去?”
“好端端的你又提起这个干什么?”温荔有些汗颜,下意识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都应该向前看,尤其是你。”
“你的人生总归是比我幸运许多,只要你愿意回头,你的家人都还站在原地等着你。于你而言,唾手可得的幸福就在眼前,你还在别扭什么呢?”
“是啊,我在别扭什么呢。”贺知衍低眸看着她,唇角挂着笑,看起来却有些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