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140)

下半场会议开始后，温荔抬眼看向前方的大屏幕，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有一丝分神，视线控制不住地朝着那个方向偏移。

她看见贺知衍姿态慵懒地坐在座位上，右手的食指关节反复摩挲着鼻梁，是他思索问题时的惯常姿态。

大约一分钟过去，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稍稍侧过头朝着右后方看了过去。

温荔心跳一滞，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慌乱地低下头，将视线收回。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离场，德国专家Finn特地起身拥抱了温荔，向她表达感谢，还夸她的德语水平专业又地道。

晚上医院领导安排了饭局，邀请活动策划公司和无人机表演的技术团队一起吃饭，想要再磨一磨相关经费的减免事宜。

钟副院长特意嘱咐赵清晖：“晚上吃饭记得带上你们科室那个会讲德语的小姑娘，今天的会议进行得这么顺利，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啊。”

赵清晖笑得眼睛弯成两条窄窄的缝隙：“那是自然，我替小温感谢院长的抬爱。”

温荔得知晚上要和合作方一起吃饭的时候，心态已经濒临炸裂。她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了赵主任，提前写完了这周的工作总结，打算到了下班时间就直接开溜。

谁知赵清晖准时准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堵她，眼看逃不脱，她只好背着包灰溜溜上了赵主任的车。

到了餐厅，温荔先去了一趟卫生间，象征性地补了补口红，让自己气色看起来不那么差。随后她又洗了手，将手上的水擦干往外走时，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交谈声。

她的脚步顿住，从七嘴八舌的谈论声里听见了贺知衍的声音，还有并不那么熟悉但也能辨认出来的Finn的声音。

温荔觉得有点尴尬，脚步往后缩了缩，正思索着要不要等他们聊完了再出去，大脑里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忽闪一下，让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她背靠着墙壁，又将耳朵侧过去偷听了几句。

这下总算让她发现了端倪。

她居然听见赵主任口中那个不会中文的德国专家Finn，此刻正和oasis公司的几位领导用中文聊天。

是流畅的，标准的，字正腔圆的中文，甚至还带着京腔。

“……”

一团怒火涌上心头，温荔嘴唇微张着，此刻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和赵主任都被那个外国人给忽悠了。

不，不对……她何止是被Finn忽悠了？她是被oasis集团的整个运营团队给忽悠了，她是被贺知衍给忽悠了！

温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当她回过神，想要冲出去找外面那些人要个说法时，才发现谈论声已经停止，那些人早已走掉了。

进到包厢，温荔的脸已经臭到不行，连笑容都很难挤出来。

赵清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低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跟对象吵架了？”

“我哪里来的对象？我分明是被……”话说一半，温荔仔细想了想，还是噤了声。要是牢骚发得太大声被对面的人听见，惹得对方不高兴撂挑子不干了，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整个饭局，温荔没再多说一句话，尽量控制着情绪，让自己隐形当个透明人。

眼看领导们相谈盛欢，开始商业互吹，赵清晖碰了碰温荔的胳膊，低声提醒她：“小温啊，你别只顾着吃饭，也去给领导们敬一敬酒呀！副院长有心提携你，你可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温荔扫了眼包厢内的局面，许多人都在举杯邀酒，甚至有人喝多了开始讲一些职场趣事，只有贺知衍静静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偶尔有人过来敬酒，他也只是抱歉地笑一笑，婉言拒绝：“不好意思，胃不舒服，喝不了酒。”

温荔垂下眼，心想胃不舒服还死撑着出来工作应酬，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吗？

转念又一想，他不舒服关自己什么事？他就是个骗子，疼死他活该。

见温荔低着头发呆，手指将面前的餐布拧成了麻花状，赵主任立马拍拍她的肩，提醒她：“我跟你说话呢，你不要给我装作没听见啊！今天院长在这里，你待会儿跟着我挨个给领导们敬酒，别让院长丢了面子！”

“我不喝。”温荔执拗地丢下一句，拿起筷子继续吃菜。

……

一个小时后，饭局结束，赵清晖搀扶着温荔颤颤巍巍从饭店出来，在冷风中无奈地摇头：“我让你敬酒，但也没让你喝这么多啊！喝醉了还说胡话，你这洋相也是出大发了！”

不多时，一辆黑色越野车在他们跟前停下，赵清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讪讪笑道：“那就麻烦贺总了，你说这里这么多人，也就您和我们小温顺路，也是巧了哈。”

贺知衍点点头，从赵清晖手里把人接过来，直接拦腰抱了起来，脸色并没有多么好看：“下次拦着她点，别让她喝这么多。”

他哪能想到，刚才在饭局上，自己也就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再回到包厢里，温荔就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甚至借着酒意开始胡说八道。

眼看着局面有些失控，他只能及时叫停了这次的饭局，假意询问了温荔的住处，又告知所有人自己恰好与她同路，可以载她回家，两人这才得以脱身。

同赵清晖道了别，贺知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人塞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没想到怀里的人忽然哭闹起来，眼神涣散地看着他：“你别碰我！”

他没理她，关上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室里，按下车锁准备开车。

身旁的人一路哭闹不止，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把我当傻子耍，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