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178)

浴室里温热的水淋下来，温荔被抵在墙壁上，手脚动弹不得，持续不断的浪潮向她袭来，将她折腾得快要窒息。

最后她已经无力思考，累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紧闭着眼蜷缩在他怀里，依稀听见他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贺家这边，我来处理。”

入夜，窗外忽然刮起狂风，门窗被拍打得咣当作响。

温荔睡得迷迷糊糊，身侧的人猛然坐起身，捂着胸口微微喘息。

感觉到动静，她立马睁开眼，打开床头灯，凑过去看看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贺知衍摇头。

他刚才确实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有好有坏，太多情节他都记不清了。但他打算忘记那些不好的画面，专挑好的说：

“我梦到我们结婚了，你给我生了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叫做小荔枝。”

温荔觉得心尖泛暖，抚了抚他的脸，擦去他额角的细汗，拉着他一起躺下：“听起来还不错，希望你的梦想能够早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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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的最后一天，贺知衍独自回了一趟羲和山庄。

偌大的庭院里，除了贺治文和管家，就只剩下前后忙碌的佣人的身影。

他环顾四周，如今的庭院空空荡荡，看起来居然有些落寞。

贺治文唤他进去吃晚饭，饭桌上，贺知衍见他欲言又止，索性先开口：“知道您这段日子身体欠佳，内心憋闷也是在所难免。”

“爸，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同我说就好。”

“爸爸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照看公司，帮你挑选信得过的人来接手，但我也有我的条件。”如此，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和温荔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插手我们的生活，更不想看到她因为我受到任何的打扰和威胁。”

“你都知道了。”贺治文抬眼看他，略有些苦涩地说，“若不是你执意不肯回来，我也不会再次找到她的头上。”

“是吗？”贺知衍说，“那赵书瑾出车祸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

“书瑾出车祸了？”贺治文瞳孔颤了颤，眼中的惊慌和担忧不像是假的。

“您真的不知道？”贺知衍显然不信。

“不论你信不信，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和书瑾到底有着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我绝对不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贺知衍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看着贺治文两鬓斑白的发、脸上的皱纹，又扫了眼空荡荡的别墅和庭院，有那么一瞬，居然为他感到悲哀。

“在你和褚颜身上，我没有体会过一天的父爱和母爱。而你们却要求我，事事听从你们的安排，按照你们的意愿去活，不可笑吗？”

他看着窗外，声音很轻，似最后的规劝，“如今我所在乎的人和事，就只剩这么多。希望您别再伤害我爱的人，不要亲手掐灭了我们之间仅存的那最后一丝血脉亲情。”

贺治文抬起头，随着他看向室外，庄园里的草木尽数枯萎，入目是一片荒凉。就如这些年他的心，凄冷，孤寂，似荒原一片。

视线趋渐模糊，许久，贺治文终于站起身往后院走，背着身丢下一句：

“日后若是想回来了，就带着荔荔回家看一看。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再勉强你们 ，只要你们过得自在顺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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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的时节，气候开始转暖，万物重回生机，窗外的垂丝海棠开得茂盛，将原本冰冷的房间装点得温暖亮眼许多。

贺知衍坐在病房里，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褚颜，尽力维持着平静的面色，眼底却隐隐泛起水光。

褚颜沉重地呼吸着，用尽力气朝他伸出手，说出的话断断续续：“这么多年以来，妈妈或许不够爱你，也没能让你感受到纯粹的、完整的母爱……是妈妈对不住你。”

“往后的日子，能够有个人替我好好爱你……也好……那样就足够了。”

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贺知衍终于伸手，握住她枯瘦的指节。

监测仪器在此时响起，发出刺耳的嘀声，医生很快赶来，询问他的意见：“还需要抢救吗？”

“不用了。”他冷静地答。过后缓缓闭上眼，一滴泪落下，留下很浅的泪痕，很快便风干淡去。

褚颜一生爱惜自己的容貌，能够安然离去，不受病痛折磨，于她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

她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唯爱自己一人，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幡然醒悟，释放出了此生最大程度的善。

只是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仍未对自己的孩子说一句“我爱你”，她此生无法做到的，只能寄托在旁人身上。

贺知衍站在一旁，看着医务人员将褚颜的遗体蒙上一层白布，握着她已然冰凉的手，忽地笑出声：“到了最后，你还是连骗我一句都不肯。”

“原来你这一生，真的一分一秒都没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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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褚颜的后事安排妥当，已经是三月中旬。

温荔最近忙着准备职称考试，工作上也相当忙碌。贺知衍亦是如此，直到四月末，他才抽出时间陪着温荔回一趟云城，去看望小姨，再去给温荔的父母扫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打算在那边的民政局办理手续，注册结婚。

飞机起飞前，温荔靠在贺知衍的肩头，手臂环着他的胳膊，困意悄然来临：“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好。”他微微侧过身，将空调冷风关小了些，又找乘务员要了毯子搭在她的身上，将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