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罩(204)

“那裴阿姨自己给韩山起名，岂不是——”

“对，当时因为名字的事情，裴阿姨跟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她那么一个温柔娴静的人，真是遭了罪了。最后还是祖母出面劝和，不然韩山就不叫韩山了。”

“那会叫什么？”叶子下意识问。

“韩御卓。”

叶子不喜欢这个名字，“太难听了，还好没叫这个。”

韩清妤被她逗笑，“你真是直率得可爱。”

叶子反应过来，怕自己冒犯，赶忙说：“对不起。”

韩清妤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你别当着祖父和韩松庭的面说就没事。”

她们穿行过长长寂静的走廊，停在最后一间房，韩清妤说：“这就是裴阿姨的房间了，她的遗物都在里面。韩家空房间多，所以一直没处理，还保持着她生前的模样。”

韩清妤输入房间密码，打开房门，“请进吧。”

灯光亮起，裴至柔的房间朴素典雅，有很多书柜和花瓶。

因为有佣人打扫，房间干干净净，仿佛房间的主人从来都不曾离开。窗户开着，米白色的窗帘被风鼓起，不断飘荡。

“裴阿姨喜欢花，生时房间各处都摆满了鲜花，如今只有空花瓶了。”

叶子走进去，房间墙上挂着很多油彩画。

“这都是裴阿姨自己的作品，她学的艺术，原本是个设计师。”

这些画都是风景，色彩斑斓明艳。

韩清妤遗憾道：“可惜后来她就渐渐不怎么画了……这都是她早期的作品。”

叶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设计师连画画的兴趣都丧失了，她当时一定很痛苦吧。

叶子一幅幅画看过去，看到最后一幅画时，猛地一怔。

她画的是韩山。

构图是一扇窗户，窗外是韩家的后花园，百花齐放。韩山在窗外那侧，双手托腮趴在窗台上，笑容灿烂。

“这是有一年暑假，韩山想去游乐园玩，韩松庭不允许。裴阿姨为了转移他的注意，说要给他画幅画。当时韩山正是活泼好动闲不住的年纪，竟然真的听裴阿姨的话在窗外乖乖站了一下午。”

叶子连忙用手机将这幅画拍了下来，对韩山来说，这应该也是意义非凡的一幅画吧。

“后来裴阿姨还是偷偷带韩山去了，因此还受了罚。韩山特别自责，从此再没提过要出去玩。这些都是我听管家说的。”

叶子正巧想带韩山去游乐园过生日，听到这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特别抵触呀？

她已经能预感到这件事的困难程度，心情格外沉重，“出去玩

到底有什么错？”

“没办法，这就是韩家。”

叶子心头闷闷的，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怪不得韩山离开韩家后便再也没回来，了解过这些后，叶子也不希望他回来。

她能感觉到韩山在这里并不快乐，倘若自立门户他能活得更好，她支持他。

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裴至柔的个人照。

叶子拿起相框。

应该是出去野炊，裴至柔坐在草坪地垫上，头戴一顶圆边草帽，手捧一束鲜花，笑靥明媚。

地垫上五颜六色的食物环绕着她，她一袭白色长裙，栗色大波浪垂在胸前，周围绿树成荫，好看极了。

叶子问韩清妤，“这个我能拿走吗？”

韩清妤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倘若佣人打扫时发现照片不见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韩清妤无所谓道：“韩家不会在意一个去世多年的媳妇。”

叶子明白韩家人情淡漠，裴阿姨生时都未得到过重视，死了更不会有人在意。

叶子把相框放进包里。

她带着包来的，韩山的笔记本刚才也被她放在包里。

裴至柔的房里有一面照片墙，做成一个时间轴，贴满韩山小时候的照片和母子俩的合照，从一岁开始，最后停留在十一岁。后面到十八岁的部分，都是一片空白。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走了七年了。

韩清妤看着这些照片，有些怅然，“你知道吗？裴阿姨葬礼上，韩山一滴眼泪都没流。裴阿姨去世后，韩山见不得这些照片，一张都没有带走。你要送他这些东西，说真的有挑战性，他不一定能平静接受。”

叶子说：“不能平静接受，那就尽情宣泄吧。”

与韩山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在他身边看到过任何裴阿姨的痕迹。

可她知道，真正的放下是从容。

他刻意回避，代表他从来就没有跨过这道坎。

一个孩子，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死后违逆整个家族也要将母亲的骨灰洒向大海。却在母亲的葬礼上一滴泪也没流。

他压抑了太久，从来没有一个出口，能让他放肆地宣泄。

她要送他一个出口。

叶子把所有照片都揭下来，一起放进包里。

“裴阿姨还有个相机也在这里，我帮你找找。”韩清妤翻箱倒柜找起来。

叶子抬头打量裴至柔的书柜，大部分是一些诗歌、散文、画册。

“找到了！”韩清妤将一个黑色箱子从角落里拎出来，放在地上，蹲下身打开。

叶子连忙过去。

箱子中有相机，还有胶卷、镜头、电池、三脚架……一系列摄影用的工具。

叶子：“还挺齐全。”

韩清妤拿出相机，翻起屏幕，按下电源键，“里面应该有很多照片。”

五秒后，屏幕亮起，显示电量不足。

韩清妤换上新的电池，相机打开了，叶子凑近了看，相册里有很多很多没来得及洗出来的照片，还有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