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轮冬(58)

看见洛姝，他勾起唇，轻轻颔首。

洛姝舒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跑到他面前，“我听诺诺说有家牛肉米粉可好吃了，我下单了，咱们尝尝？”

“刚刚没吃饱？”

饭桌上那个氛围确实吃不下，洛姝一本正经道：“就是惦记着米粉才没吃多少。”

池煜笑了下，洛姝看见他露出笑容，试探着问：“刚刚阿姨肯定是气急了才这样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嗯。”

母子关系这么多年，蒋春燕的性格池煜再清楚不过，他低低应了声，没多说。

洛姝又问：“不生气了吧？”

“哪有这么容易生气啊？”池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洛姝这才拿出身后的试卷摊平放在桌子上，随手指了一题：“正好我有题不会写，哥，你教教我呗？”

“我要是也不会怎么办。”池煜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已经落在她指着的那题。

“才不信。”

洛姝坐在他旁边，单手撑着脸：“我们班主任总是拿你当例子激励我们，每天管我们这么严就是为了让班里出个中考状元，还说你是个好苗子呢。”

洛姝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所以我们不要被外界的闲言碎语影响！”

而后，她慢吞吞说：“我们再努力一点，考去别的城市，离开这里。”

“好。”

洛姝鼓起腮帮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呀？”

池煜轻声道：“因为我和你想法一样。”

都是想逃离这令人压抑的地方。

*

秉承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坚定信念，所剩无几的初中生活被洛姝压榨地不剩一点儿娱乐时间，每天压缩了两小时的睡觉时间来刷题的结果就是——

她正常发挥，中考以975.5分的成绩拿下浔城市中考总分第一名。

市一中和去年招池煜这个市状元的套路一样，三年学费全免，倒是奖学金在去年的基础上增加两万，洛姝挂断电话听池升提了一嘴才知道，洛亦祥是想送她出国。

池升坐在洛姝旁边，离得近了，细看才发现她稚嫩随着年纪增长褪去了很多，五官长开了些，尤其是那双眼睛，跟谢玫长得一模一样。

总是令他恍惚，像是真的看见了老朋友。

“洛洛想出国吗？”

“不想。”

她话音刚落，洛亦祥一脸喜色地进了家门：“洛洛，恭喜你。”他展开双臂，想要去抱一抱这个自己忽略了很久但却很争气的女儿：“辛苦了这么久，苦尽甘来，超常发挥！”

可洛姝很不给面子，无动于衷，甚至连寒暄都没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洛亦祥在公司当领导当惯了，手下的员工对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乍一感受到女儿的冷淡，看到那张肖像前妻的脸，竟从心底生出一股恼火，但碍于在别人家里，不好发作。

池升轻咳一声，在洛姝肩膀上拍了拍，而后站起来：“你们父女俩先聊着，我去厨房搭把手。阿升中午必须留下来吃饭啊！我让你嫂子多弄几个菜。”

“诶，成。”

洛亦祥应下来，坐在洛姝边上，明知故问：“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还不开心？”

洛姝说得直接：“我不出国。”

洛亦祥压低声音：“市一中没什么好。”

“我靠自己考进去的就是最好的。”

洛亦祥立刻想到了那二十二万的奖学金，不屑道：“因为那点奖学金？那点奖学金还不够你一条手链——”

洛姝打断父亲的话：“不是。”

她还是那句话：“我不出国。”

“爸爸知道你成绩好，出国也是可以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呀，再说了你又不需要努力！”

洛姝直接无视他的话，忍着心里的不适，走出家门来到那颗香樟树下。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和洛亦祥起了冲突，这一次同样

避免不了，甚至还会争吵。

洛亦祥追过来，说出没说完的话：“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将来公司还不是——”

“我不需要！”

洛姝胸口微微起伏，厉声质问：“你非要送我走的理由是什么？”

洛亦祥有一瞬间失声，而后才说：“爸爸说了，你应该多去外面看看。”

“……”

突然就想到了去年在粱城看见洛亦祥别的女人亲密的样子，洛姝打定主意，终于开了口：“你既然把我送来这里，就别管我。”

洛亦祥扯了扯系地有些紧的领带，面上的微笑再维持不住，面带怒容：“你这什么话，我怎么能不管你？”

洛姝脸色同样不好看：“你管我的方式就是送我出国？你能不能别再乱管我的事情，真的很烦！”

从小养到大向来只会撒娇卖乖的女儿，第一次对自己恶语相向是什么感觉？

洛亦祥先是一愣，接着便怒从心来抬起手，就在那巴掌要落到那张姣好白皙的脸庞时，下意识顿住了。

洛姝某些时候还是很倔的，比如现在，她梗着脖子，看起来确实被这扬起的巴掌伤了心，眼眶蓄了层泪水却高高仰着头不让泪掉下来。

除了洛亦祥和谢玫闹离婚的时候，那只朝她旋来的杯子，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被爸妈动过一根手指头。

洛姝听见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尽量压着心头不断泛起的酸涩，不让自己掉眼泪：“你先是要送我去外地，我说了不去。这次又不问我的意见就要送我出国，如果你说这是你的管教方式的话，我不接受。”

她久违地、十分冷淡地喊了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