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116)
又对着地上哀嚎的刘大人行礼,缓缓开口:“方才那番是在下不对,叫刘大人伤了腿,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待回京后,在下定会禀明圣上,替大人讨要奖赏。”
这些本要数落顾霜昶的人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为好,直到有一人,开口道:“我等也并未怪罪顾大人,只是……只是怀宁殿下,还是早早回去为好,毕竟,她已经
嫁到南夏了,如此与你我见面,终归惹人猜疑。若是迟迟不归……”
话未说完,但朱辞秋与顾霜昶都知他的言外之意。
“本宫明日便不会再叨扰诸位。”朱辞秋温柔一笑,“但若诸位再不让本宫与顾大人叙叙旧,本宫或许明日便不走了。”
内殿与外殿没了殿门,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听的一清二楚,于是顾霜昶给她围了一件自己的披风,又从行箱中拿出一把伞,带她到了偏殿。
她却在偏殿门口停住一瞬,转身看向身后的风雨。
石砖上的落叶层层叠叠,雨水打在上头,风又将它们吹向四处,寒风卷起枯叶,让人觉得萧瑟与凄凉。
“殿下。”顾霜昶递给她一个汤婆子,站在她身旁,与她同看。
“雨大了,殿下。”
“顾大人,我要去辽东。”
两句话同时响起,顾霜昶不可置信地低首看向朱辞秋,连话都说不全,只吐出三个字来:“殿下,你——”
朱辞秋忽然伸出手,接住冰冷的雨水,没由来地想起方才乌玉胜身上的雨水血腥气。
原来,雨水是如此的寒彻冻骨。
她扭头,看向顾霜昶,笑着,一字一顿道:“我要,辽东的兵权。”
第59章 “你是乌玉胜,是南夏少主……
寒夜风起,吹动衣摆。朱辞秋收回手,低头看向台阶下印着昏黄烛火的积水坑洼,雨水不停歇,泛起层层涟漪,像是在打散积水中,昏黄烛火下单薄瘦弱的倒影。
“殿下。”顾霜昶沉默须臾,轻叹一口气,言语之间似有怅然,“辽东,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咳……”
殿外到底是风大雨大,朱辞秋喉咙间冒出痒意,忍不住咳嗽出声,连带着身上都突然感觉到阴冷。
顾霜昶见状便要扶她入偏殿,她抬手制止,径直转身走入偏殿,里间早已被使团收拾干净,更有干净的白水置于桌案。
“殿下,喝水。”顾霜昶将装满水的茶杯放于朱辞秋手侧,补充道,“是温水,殿下昏迷时臣特意放于此处,以备不时之需。”
言罢,又将门窗关好,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将其打开后置于她面前,温声道:“今夜风雨连绵,打湿了柴火与炉灶,熬不了药,臣便从胡太医那取了一粒安神丸,殿下吃了能好受些。待明日……”
他忽然顿住,口中苦涩,自嘲地笑了笑,“明日哪里还需臣来替殿下熬药。”
“顾大人,此处已无他人。”
朱辞秋沉默须臾,开口道。裹着纱布的右手轻轻捏住茶杯,指腹在杯口摩挲着,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却能让她更清醒。
她轻抬眼皮,看向面前的顾霜昶,忽然笑了,“顾大人的字是跟老相爷学的,自然得他几分真传。老相爷笔锋犀利遒劲,其起笔收笔又习惯加重力道,是以落笔间总会多带着些许凝重。顾大人行字笔画皆承自相爷真传,却没有那般厚重,反而端方俊秀,一派清明。两者之字迹纵使表有十分像,里却只有三分。即便刻意模仿,写字者的心境却是如何都不可立马改变的。”
“顾霜昶,我信你一心救我回南夏,可却不信老相爷信中之言。”
她将茶杯往前一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神有些闪躲的顾霜昶,笑意间带着了然的笃定:“那封信,是你伪造的吧?老相爷是写了多么骇人听闻的话,让顾大人用明知会败露的伎俩来糊弄我?”
顾霜昶偏头垂眸,不敢与朱辞秋对视。却也是在默认她的那两句问言。呼之欲出的答案,他也没有必要再将其掩饰否认。
但他也没有说是,只开口说起辽东之事:“辽东靠海,海路发达富裕,但去岁海寇倭贼愈发横行霸道,辽东军虽未曾败,却也元气大伤。北宣王无奈,只好先封锁了海贸之路。然而此间种种皆上报朝廷,却被朝中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唾骂,要求陛下收回北宣王藩王之权。”
“呵。”朱辞秋不自觉讥讽地笑出声来,“海路多财,那些人的生财之路断了,自然要着急上火。”
顾霜昶也笑,只是这笑带着许多苦涩。因为他知道,他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
“祖父信中所言,皆是事实。只有一言,臣未曾告知与殿下……”他沉默须臾,开口继续道,“祖父……让臣来南夏见殿下,求殿下……以……”
顾霜昶似乎说不下去了,仿佛就连他,都觉得信中余下之言,是莫大的耻辱。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朱辞秋,微红的双眼里闪着明显的愧疚与忧伤,好似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恶心。
朱辞秋对上顾霜昶的视线,又扫过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假装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一面摩挲着右手上的绷带,一面平淡道:“求我?求我以顾霜翎之名,以联姻为由亲去辽东,骗北宣王世子手中的兵权。是吧?”
“……”
顾霜昶眉头蹙成一团,薄唇紧抿,再也说不出殿下果然聪慧这样的话。
半炷香过,仍是一片寂静,窗外大雨滂沱,擦树而过的夜风卷起雨水打在窗棂上,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