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驭犬手札(4)
乌图勒听后,随即乐道:“有何不同?你们那老皇帝如今已病得下不来床,他自然是板上钉钉的新皇。”
她抬起头,平静道:“他不配此位。”
“那你觉得,谁配?”乌图勒换了个姿势,仍旧笑着问,“你吗?”
此话一出,周遭便响起嘲讽的大笑声。
她也跟着他们笑,“大雍内患严重不错,但南夏也并非铁板一块,不是吗?”
周遭声音渐小直至消失,安静半刻后,乌图勒坐直
身子,挑眉:“哦?”
“你让他们松开我,我便告诉领主,我会如何做。”
乌图勒沉默半晌,挥了挥手。
朱辞秋捂住受伤的手,语气越发虚弱:“让鹬蚌相争,而我坐收渔翁之利。”
乌图勒沉默一时,他深深地看了眼朱辞秋,忽然笑道:“我现在越发喜欢你了。”
“我会让你活到,亲眼看见我坐在你们大雍龙椅上的那一刻。”乌图勒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挥手让那守卫继续按住朱辞秋的手指弹琴。
“领主经常说得跟做得不一样吗?”朱辞秋被人拽住发髻,捏住指尖。
乌图勒并不回话,只是眼神越发恶毒。
朱辞秋只弹出一个音节,便忽然低头,忍着发髻被扯动的疼痛,在那守卫躲闪不及时一口咬在他手臂之上,生生地将那守卫的手臂咬出好几个鲜血淋漓的窟窿,趁那人尖叫之时立马掀翻古琴砸向他。
“我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牛羊。”她看向乌图勒,笑得肆意又疯狂,“留下我,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朱辞秋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乌图勒沉默半晌。
他缓缓走下王座,像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般。他朝后挥手,身后守卫上前架住朱辞秋。
“怀宁殿下,你真让人,惊喜。”
这是朱辞秋在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意味着,乌图勒愿意留下她。
其实若她不在乌图勒面前扬言一番,她也并不会死在此处,而为何故意如此,只是让乌图勒知道她的价值,这样她才有可能不被乌玉胜困住。
她是要回大雍的。
再次醒来时,朱辞秋躺在一处干净朴素的帐内,周身铁链被换下,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她试着动弹几下,觉得疼痛减轻不少,便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好几日。
于是缓缓起身下床,桌上的油灯被她擦过时的风声吹得一闪一闪的,等到门口掀开帘帐时,帐外冷漠的守卫发出声音:“回去!”
朱辞秋又贴着帐墙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偶尔会传来士兵巡视换班的声音,想必是在王帐边缘的困囚之所。
她在空旷的帐内试着练了一遍五禽戏,肩上伤势已无大碍,但右手仍会疼痛脱力,根本没办法使出力气。接着又在帐内四处翻找着,这帐内可谓是空空如也,比她如今的脸都还要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朱辞秋忽闻外头响起一阵声响,她立马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口。
入内的只有两名侍女。但她们腰间都配有狼刀,端着托盘的手粗糙有力,脚下步子轻盈又迅速,并不虚浮。
果然是南夏,连侍女都是习武之人。
她们端着饭菜与两件南夏服饰,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东西摔在桌子上。
其中一人冷漠道:“领主听说你醒了,让我们给你送东西。”
另一人见朱辞秋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的东西时,她冷笑一声:“我们可不是中原人,做不了在饭菜中下毒的低劣手段。”
“跟她多说什么!走吧。”
朱辞秋确实许久未进过食了,她坐了下来,但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又有些没胃口。
勉强喝了几口水,帐外又传来野人般的胜利叫吼,火把聚集的光亮同样照亮了帐内。
朱辞秋站起身,看向被火光照耀到帐内的影影绰绰的影子。
他们又在庆祝什么?只一瞬间,她便了然。怪不得乌图勒并未亲自来看她是否安分,原来是在收拾不听话的部落。
是布鲁族。朱辞秋在心中笃定地确认。
布鲁族私吞了进贡的珠宝,布鲁首领甚至骂到乌图勒面前了,乌图勒,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
朱辞秋暗自发笑,在装满牛肉的盘里挑挑拣拣,将南夏的信息重新梳理着。
南夏地大物稀,经常会有这个部落为几只牛羊和几块地皮与那个族群发生争斗的事情。
乌图勒年轻时英勇善战,雷霆手段统一了各部落,南夏王座自打下来后,这位善战又独权的领主似乎便想统治天下千秋万代。
可南夏以武为尊,在他日渐衰老的同时,那些年轻的部落早已伺机窥视着他这来之不易的王座。
乌图勒的大儿子乌玉阙娶了南夏最古老的部落——巫族的女儿,那是他的助力。但他大儿子本人却自大愚蠢,空有蛮力。
直到乌玉胜回到南夏,比乌图勒更狠辣的雷霆手段制服了不听话的部落,他信任他,但也开始忌惮他。
此时乌图勒需要一个可以钳制乌玉胜的人,一个可以与乌玉胜相抗衡之人。
而她要成为的,就是乌图勒眼中可以制衡乌玉胜之人。
朱辞秋咬了一口牛肉,觉得难吃后便扔了筷子,忽然感觉到未被火光照映的黑暗中,有一道窥伺她的视线。
就像被恶犬盯住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战栗心慌。
见她察觉后,黑暗中的人缓步走向床边。
朱辞秋维持着原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乌玉胜。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乌玉胜好似妥协般,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