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诱莺莺(48)
说着,她碰了碰头上的金簪,看样子这就是她父亲给她买的那支。
云舒月也转头看去,虽说这话是对沈画师说的,可云舒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话分明专门是给她听的。
她虽然极想鄙视这人头上金簪不过五两银子,她从前赏丫鬟都嫌寒碜。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鄙视她,因为她如今连这也买不起。
便道:“哇,这位姐姐,你头上的簪子一定很贵吧,怪不得你这么好看,不像妹妹我,只能用几根布带子缠发。”
她的眼里满是艳羡,杜玲珑瞧得心花怒放。
“对了,沈邱哥哥,你还没说,她身为女子,为何能在这里成为画师,她师出何门?”
云舒月心里默默想,她倒不是师出谁门,小时候家里给她请过几个大师而已,只算是家里的客卿,当不得她师父。
沈邱沉声道:“她就是牢城营的罪犯,被上头调到漆画描金组来的。”
杜玲珑变了脸色,提着裙子站起来,默默挪得离云舒月远了些。
“是罪犯啊……”
云舒月无语,便只安心看沈漆画师操作,对方现在倒是不赶她了,也不知为什么,许是不想跟另一个人单独待着?
云舒月安安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又开口了。
这回倒是又换了种语气,又轻又柔又悲悯:“那个,你们能吃饱饭吗?被打的时候疼不疼啊?被打了留疤可怎么办呢?女孩子要是来月事了该多可怜呀?那要是想吃糕点了怎么办呢?哎呀,要是想穿漂亮衣裙了又该怎么办呀……”
云舒月:“……”头一次对女人捏紧了拳,想把乔婉宁叫着一起揍她一顿。
云舒月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是想穿漂亮衣裙,也不会想
穿她身上那种。
“你身上的衣裙都过时了,你不知道吗?是买不起京中璇玑阁的成衣吗。说起糕点,我往常最爱吃花月舫的玫瑰荔枝腌,一盒也只要百两银子,现在不常吃了,更爱瑞锦斋的荷花酥,味道更清甜一些,这个也不贵,一盒只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就是难买了一些,每回都要叫人帮我去排。对了,这位小姐,你最喜欢吃哪家糕点呀。”
杜玲珑脸庞愈发青白,攥着茶盏的指节泛白,花月舫和瑞锦斋都是京里专供大户人家的糕点铺子,别说买,她连见都没见过。
短暂恍惚后,她极轻地“哼”了一声:“谁信呐。”
沈邱百忙之中抬头解释道:“黔州牢城营的罪犯都是官员贬谪至此,她父亲曾是户部尚书,她真没骗你,还有她这一手画,依我看,颇有梁大师和温大师的影子。”
云舒月点头,朝沈邱甜甜一笑:“沈画师好眼力,梁大师和温大师的确教过我一阵子。”
杜玲珑仍端坐着,桌子底下的手都气得把大腿捏青了,真是好气啊。
云舒月轻哼一声,一开始是她要比的,比又比不过,切。
杜玲珑很久才调整好心绪,就算此女不是农家女又怎样,她现在已经成了罪犯。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惨,从官家贵女流落成罪犯,啧,想想就很惨呢。”面露怜悯。
恰在这时,江清辞来了,正站在窗外。
云舒月弓着身子正看沈画师工作,见江清辞来了,她本来想的今日多少要生他一会儿气的。
现在觉得,气可以一会儿再生,脸面现在必须立刻找回来。
她眼眸一亮,两只系着蝴蝶结的垂挂髻也跟着抬头的动作一晃。
随后,她张开双臂扑了出去,声音甜到极致:“清辞哥哥!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江清辞承住她费了一些力,因为……她飞奔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跳停了一瞬。
她向他跑来的模样,甚美。
他回过神来,昨日云舒月说了自己有事,便不来找他,可他母亲刚托人送来了一份荷花酥——母亲似是一直误会了什么,以为他极爱吃荷花酥。
云舒月一边抱住他,一边心底极为舒畅,太好了!今日江清辞穿着锦袍,戴着玉冠,想是刚跟官员谈完事回来。
江清辞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瑞锦斋的荷花酥,我母亲这阵子没心思做,托人进京采买回来的。”
云舒月没接过糕点,两只手拽着他胳膊,头往他胸膛上蹭,来回撒娇。
“真好呀,我正好想吃呢。”
江清辞一动不动,任她缠着攀着,就是那颗喉结,在月白中衣领口处急促滚动。
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掌心渗出了薄汗,腰间玉佩也被她晃得细碎作响。
屋内,沈邱依旧埋头干活,杜玲珑站起身子,望向窗外,心内激起千层浪。
玉冠束发的男子正柔声与怀中女子无奈交谈,剑眉星目在日光里明明灭灭,流仙广袖下不过拎着一样纸包的糕点,恍若踏云而来的谪仙。
她竟从未见过这等风华的公子,更何况是在这偏远之处的山巅之上。
云舒月攥着江清辞的手腕撒娇:“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还没学完。”
江清辞颔首道:“好。”
云舒月转身进了屋,他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真是招架不住她。
可他总觉得,她朝他跑来时,耳边该坠着个坠子的。
要垂珠坠,金镶玉的,不行,这不适合她。
要极小极轻巧的坠子,却要极贵极稀有的宝石。
云舒月拎着糕点回到沈邱处,蹲在他身旁细看。
她拿出一块荷花酥咬出一块儿月牙,嚼吧嚼吧,又递给沈邱一块儿,沈邱摇摇头:“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