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总想出宫(106)
如此,还算周全。
姜悦容想着,困意开始上头,晃着晃着靠到他肩头。齐郧稳稳撑着她,手掌捧脸,摩挲着。
从前她本就瘦弱,东西吃得杂,每日都有进食,却不见长。近来,一桩桩事,纵是他时刻注意,安排好的东西给她,身形却只见消瘦,原先脸上还有点嘟嘟的肥,如今已是不见。
他手常年握笔批折子,还习武,有薄茧,摸在脸上带有痒意。姜悦容才睡了会儿,便被他摸醒。
勉强撑起精神,坐正了身子,宽大的袖子落地,有个重物从里头滑了出来,她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捡起掉地的一柄匕首,又从袖带拿出另一柄匕首,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陛下,你看,这两柄匕首,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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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去,热烈气氛随着冰雪冷却,贵嫔以上的妃嫔乘坐轿撵,聆听坐轿随轿夫脚步而上下晃动的嘎吱声,其余没有殊荣的妃嫔则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宫人来不及清扫的雪,寒意满身的回到自己宫里。
苏思意搀扶太后上仪架,随后转身上了自己的仪架,与太后并排走着。
太后多年不参与这样繁杂的聚会,年纪大了累不得,疲惫却还是身姿板正地靠坐,“不能再等一等了?”
苏思意摇头,抱歉地笑笑,“母后,您知道,不是我不能等,而是陈王不能等。无论如何,总要先他一步做准备,这十年的拉锯才有赢的机会。”
那是战场啊。
太后并不怀疑苏思意的能力,但战场刀光剑影,冰冷无情的东西。她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做自己的儿媳太后很满意,她志不在此太后也不怪,可都还是三十未到的年纪,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多年相处,苏思意焉能不知太后沉默里所含意思,“儿媳答应您,此役胜利,儿媳一定全须全尾站在您面前。儿媳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母后放心。”
承诺这种东西,只能入耳,不能入心。
太后虽是女子,身居后宫,这一生过得锦衣玉食,却也明白战场,哪能她说平安回来就能平安。
情绪隐没,太后阖上眼不再说话,生怕再说下去自己就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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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郧双手接过两柄近乎一样的匕首,从上而下抚摸嵌在上面的各色宝石,“英英想问什么?”
她放下一切把匕首放到他面前,齐郧便不想和她兜圈子。
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能一次说开,比兜兜转转绕圈子,结误会要好很多。
“陛下身边,曾经是否有一位名叫羽逸的人?”姜悦容往后退了些许距离,精神不济地趴在小案上,“大选时,陛下也是因为他所以留下我?”
第一次在寒岁楼看到匕首,姜悦容已经猜出大概,但如今要以羽逸做饵,就先要同齐郧讲清楚因果,否则这步棋会把她给堵死在那儿。
“第一次我让你进寒岁楼,你就看见了吧。”齐郧看她,说,“彭澄先任羽林军统领,在他之前羽林军的统领是羽逸。两年前,我遭遇刺杀,他为救我而死。他临死前,拜托我解救你出姜家。”
那年秋弥,陈王正式展露爪牙到他面前。
时起大雾,他追寻猎物进到深林,前路不清,来时路不见,羽逸带着一纵人马围绕他身旁。
彼时他对十几年没动静的陈王有所放松警惕,所带防卫不多。刺客来者众多,迷雾重重的树梢立有弓箭手,近处有突进的刺客。
羽逸奋死抵抗,他活了下来,羽逸血淋淋躺在怀中,将一直戴在身上的匕首交给他。
“陛下,此物……乃臣对一女子的承诺,臣曾应她……当了将军……带她……带她离开狼窝似的家……如今……要食言了……”
“她叫……姜……姜悦容……永州知县的……”
“陛下,求您……看在臣护驾有功……救她一救……”
齐郧没来得及应下,羽逸眼中的光芒熄灭,只留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他怀中。
光彩夺目的匕首留在他手中,沾满血。
那时他在想,他没有答应,反正人已经死了,他便是不去解救此女又如何?
羽逸在他身边待的时间很长,理应明白他的为人,阴狠、算计,怎么敢放心托付给他?
讲道理,羽逸又怎么不理解他的为人,无论他手里杀了多少人,即便在筹谋杀害兄弟,羽逸从来只说:
“陛下,臣只知,您所为,在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那些人该杀,欲图篡位的便是兄弟也该杀,便是有无辜牵连,也是为了江山安定。
羽逸是彼时他身边最懂他的人。
怎么办呢?齐郧视他为交心好友,他第一次求他,他怎么不会完成他的心愿?
活着回去,齐郧便让江喆海去寻这位名叫‘姜悦容’的女子,谁知得到的消息,她甚至不满十五,刚巧懂事的孩子。
十四的年纪不上不下,有自主意识,贸然将她放到哪位贵勋的府中做义女都不可取,养不亲,反而弄巧成拙。
他想着,让她再年长些,及笄后再让她做选择。
缘分使然罢,大选中,他竟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
齐郧因要寻她,看过她家宗谱,知道她还有一位及笄了的姐姐,于理而言,会让年长的来大选,而非还未及笄的孩子。
她浑然不知宫里规矩,无人提点般,装疯卖傻、撒泼打滚,丑事做尽。
他恍然明白,羽逸所言‘狼窝似的家’。
她家中的人,不希望她活着回去。
再三思量,她殿前所为,便是让人诟病的缘由,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