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甘做替身(53)
“阮鸢”站在水边,垂眸望着水池中溅开巨大的水花又逐渐消失,她等了一会儿,直到水底泛上的气泡也变得微小,才纵身跃入潭中,一把捞起逐渐沉入潭底的女人。
“阿姐,你别怪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也想我好好活着。”假阮鸢伸手拂开女人脸上的发丝,与那双毫无生机的双眼对视,笑道,“阿姐,再让我学学,你是如何与池倾圣主相处的。”
女人回望过去,瞳孔震颤,于深水的窒息中逐渐失焦,很快陷入了昏迷。
阮鸢第一次见到池倾,是在妖族七州共庆的万花祭上。
那是池倾任戈壁州圣主的第一年,在那年之前的秋天,她栽出那朵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长命花,震惊世人。
因此不必明说,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年的万花祭,就是妖王专门为池倾召开的。
她想为妹妹在妖族树立足够的威望,于是搭了好大的排场,让她在万众瞩目下,堂堂正正地接纳万民赞颂。
池倾的仪仗从戈壁州启程,经青湖、天山、大荒等五州,最后一路抵达圣都。每过一州,灵力馥予的扶桑花就会于她所经之处
盛开,留下种子,最后被各州圣主收集起来,精心呵护着,期待下一季的新生。
那是一场盛事,因为妖王曾下令各州所有妖族在池倾途径的道路上观礼,亲眼见证各州妖王为池倾戴上象征至高礼节与认可的花冠。
而彼时流落三连城的阮鸢,只是一个身中蛊毒,被误认为是“无能半妖”的乞丐。
阮鸢见到池倾的那日,是一个夕阳灿烂的午后。她乘着装饰华美的步辇,从勉强收拾干净的三连城街巷间缓缓而过。她穿着妖族王室传统的繁丽服饰,云鬓用剔透简约的水晶高高绾起,瑰丽的晚霞透过帘幔洒落在她的脸上,将她年轻的轮廓衬得越发神圣庄严。
她仿佛从另一个时空降临,并不属于三连城这样的土地。
可是,池倾却将佩戴大荒州花冠的地点,选在了这座混乱无序的城池,而不是北面那个禁卫森严的玄甲城。
无人理解池倾为何要这样做,但大荒州圣主却依旧应允了她的要求。
这位新上任不到一年的大荒州圣主骑着黑马,陪同池倾的仪仗远行数千里,第一次踏上了三连城的土地。
池倾的仪仗带着大荒州圣主在城中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将细枝末节都看了个清楚,最后重新回到城门前停下。
城门前是大片宽敞的空地,好好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染透——从前,那些不明不白死于三连城的人,往往会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被收尸人弃于此处,等待亲友的认领。
虽然其中多数死者,在这座城中,都不会有亲友。
池倾掀开车帘,宁静的视线落在那大片干涩的、渗入土地的血迹上,沉默许久后才道:“寒川圣主,这是我从前生活的地方。”
池倾的声音很轻,可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因她展露真容的动作而屏气凝神,那声音飘到人群中,却显得又无比清晰。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难以置信的呼吸声。
大荒州圣主寒川也很诧异,但他一向是个严肃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只略挑了挑眉头,表达了惊讶。
池倾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这里离玄甲城太远,不受重视惯了,因而有太多身世可怜的人在这里屈辱求存,我从前也是其中之一……从前的大荒州圣主不管不问,所以他成为了前任。而我,希望寒川圣主可以在这个位子上多坐一段时间。”
谁都知道前任大荒州圣主,并不只是因为三连城的问题辞官,可池倾这句故作警示的话,却依旧被寒川听了进去。
他背着手,鹰鹫般的双眼认真地看了池倾一眼,点头道:“明白。”
池倾抬眸,缓缓扫过周围的人群。
——她试图从中找到从前熟悉的面容,可是三连城中浮萍般的人更迭太快,仅仅几年时间,走的走,死的死,或有在的,此刻也该刻意躲避着她。
她竟然没发现一个故人。
仿佛她与藏瑾在三连城中的那几年,都是荒唐可笑的梦境。
许久,池倾道:“请寒川圣主为我授冠。”
寒川身旁的侍从打开了准备已久的锦匣,只刚开了一条缝,便有璀璨的浅蓝色光芒从那空隙中透出来,灵气逼人,沁人心脾。
寒川道:“这是大荒雪狐族少见的冰魄花,放眼妖族也算奇珍,对池倾圣主修炼大有裨益。”
池倾浅笑,屈膝垂首。
就在此时,人群中却传来了愈演愈烈的骚动。
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推搡,试图去触摸那冰魄花冠溢出的灵力。
池倾微微蹙眉,神情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人群,最后冲寒川眨了眨眼:“早有所料。”
寒川严肃到骇人的神情似乎有一刹的龟裂——在自己的辖域发生这种事,确实会让人难堪,何况池倾又是这样习以为常的样子。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或许大荒州圣主的位子,才更适合由池倾来坐。
他抬起手,身后的玄甲兵早已训练有素地上前阻拦疏导人群,却在此时,一个瘦弱的姑娘踉跄着,从缝隙中被推了上前,差点撞到了池倾的手肘。
她低着头,身穿一件灰扑扑的破旧小衫,头发梳得还算齐整,但因许久未能洗澡,全身都散发出一种若有似无的酸臭气。
她在碰到池倾的前一刹强行收住了力,一屁|股跌冲在池倾的脚下,姿态十分狼狈,甚至惹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