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81)
“师父的事,我知道了,您这回唤我来,可还有——”
“昨夜你们都醉了,我却睡不着,索性上了塔顶去观天,只是看来看去,天象却十分熟悉,似乎又要让我得一句谶言。我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了与宇文掌门说的那一句,当时便是一模一样的天象啊。
青峥,你猜,这回的天命,昭示了谁的未来?”
任重阳说罢,老神常在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说得玄之又玄,顾青峥既想在心底冷笑,又想干脆认输,承认世间或许真有命数存在,他与宇文令一样,将要被幽冥来的活鬼吞噬了。
可究竟什么是成,什么是败。
上天可曾真的知晓,对顾青峥而言,什么是成败。
他心中纷乱极了,万千情绪交织在一块儿,教他轻咬了舌尖,才堪堪掩饰住失态。
“多谢任长老提点了。”
顾青峥站起身来,朝着任重阳欠身道。
“不说谢,往后关于天命之事,我们可以多交流。”
任朝阳跟着站起身来,送顾青峥出塔。
任重阳这最后一句话,似乎颇有深意。
北域七峰历代询天阁阁主,都只需对掌门负责,更甚者,他们观天得来的灵力波动、天命谶言,除非掌门特令,否则并不外传。
宇文令从前得来的那句谶言也是如此,除却他与任重阳,七峰上下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顾青峥心中明镜似的。
昨日弟子大比他大胜了张幼琳,七峰长老们虽然没有明着站队,可精明如任重阳者,提前向下一任掌门示好,只要事情做得隐蔽,倒也寻常。
昨夜,他恐怕还看到了一些别的。
与任重阳道别后,顾青峥坐在回太阴的灵舟上,琢磨着方才他们的对话。
关于宇文令的谶言,分明是一句警告,即使当时他不曾放在心上,但时隔不久后他从山下将来自幽冥的徐宴芝掳上了山,他看着徐宴芝,与她日日相对,那个时候,他仍然如此自大吗?
顾青峥并不觉得。
他的师父虽然桀骜恣睢,可他并非狂妄自大、毫无戒心之人。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忽略掉的,宇文令的后手。
想到这儿,一阵凉意爬上了他的背脊,顾青峥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念头——他们究竟是何时确认宇文令死亡的。
一盏昏暗的、火苗微弱的显魂灯,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又慢慢地熄灭了。
为什么是那一天。
在他眼睁睁地看着宇文令消失在旧城中的一个月后那一天。
回答他的,只有灵舟外呼啸而过的风雪。
无名小院中,徐宴芝在睡梦中被叩门声吵醒,睁开眼时,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方才听到门外有人求见。
“师娘——”
很轻的呼唤声响起,徐宴芝眨了眨眼,意识到门外是闵道一。
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徐宴芝从床上起身,抬眼看了窗外,发觉太阳已经要往下坠了。
她难得睡到下午,闵道一也难得这个时候过来找她。
或许是有急事。
收拾整齐后,徐宴芝走出了卧室,给小徒儿开门。
“你这是怎么了?”
推开门后,徐宴芝一怔,看着抽泣着、眼睛红肿的闵道一,皱眉担忧道。
“师娘,您知道师父当年为何要收我为徒吗?”
闵道一睁大了眼看着她,低声道。
他此时脸色极差,想来回去后便没有换衣裳,还有一身浓重的酒气。
见他这般模样,徐宴芝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将他迎进了院中,领着他坐在院中亭子里。
“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来寻我,问这样的问题?”
徐宴芝笑着摸了摸闵道一的头,柔声道。
“我不明白,为何明明我其实没有天赋,最多只能做个寻常内门弟子,师父却还是要将我收为亲传弟子……”
说到这,闵道一更是沮丧万分,这回顾青峥不在,他不怕再有人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干脆半跪在地,如年少时一般伏在徐宴芝的膝上痛哭起来。
他不受师父宠爱,天赋又寻常,在摇光峰上常被看不惯他的同门使绊子,这般伏在徐宴芝膝头大哭也是常事。
只是到底是从前的事了,闵道一长大后便不再如此。
徐宴芝知道了,他因弟子大比的结果受了极大挫折,心中叹气,哄劝道:“你师父总有道理,只是他走得早,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们也不知道,但你莫灰心,不要管旁人怎么说。”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拍他的背,哄小孩儿似的。
她的话音刚落,闵道一的肩膀便不再起伏,像是停止了哭泣。徐宴芝松了一口气,正想再劝几句,不防耳中听到了一句幽幽的询问——
“师娘,师父就这样轻易地死了,从头到尾,您就没有起疑心吗?”
徐宴芝缓缓低头,看向膝上的闵道一。
他正抬头看她,红肿着一双眼睛,神情却凛然,变了一个人似得。
“我当然疑心,他是此界最强仙人,下了山便再也没回来,种种都叫人不解。”多亏了这数十年不断地掩饰,毛骨悚然的徐宴芝半点没叫心底的情绪泄露,反倒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怅然的愁绪,“可是你也晓得,我修为不过筑基,又从未下山过,如今也不过仗着从前你师父给我留下的掌门密令活在北域,仙人们都薄情,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说到此处,似乎戳到了徐宴芝的痛处,她的肩膀垂下,看上去落寞极了。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