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89)
昨日那个发现让闵道一辗转反侧,天亮才睡着,今日他十分仔细观察这两人的表情,见到师娘如今的模样,见她连看都不敢看师兄一眼,心中一痛,晓得她是在躲避师兄——
他自己也没想到,往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竟然有了时间日日陪着他练功,师娘又怎么想得到!
师娘肯定是看到师兄也在这儿,连忙想躲,匆匆往回走,不甚闹出了动静。
思及至此,闵道一连忙赶在顾青峥开口前说话:“您放心吧,我现在精神好着呢,师兄、师兄也一直陪着我,您回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神色地拦在了顾青峥身前,生怕师兄忽然冲出去擒住了师娘似的。
不论是孝道,还是旁的东西,师兄做法都是错的。
闵道一背上生出了一层薄汗,又是怕又是苦闷。
明明前不久不都好好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好好一个光风霁月的师兄,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可是师父的道侣!他们的师娘!师兄是个禽兽不成!
但就算师兄是禽兽,想着这些年的情谊,他也没有办法立即厌恶、憎恨师兄。
闵道一脑子乱极了,过往种种此时都记了起来,眼眶都红了,疑心自己一低头便能哭出来。
一时间,他又开始头疼,眼中的世界都慢了半拍。
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师娘头上的发簪看,半点都移不开。
这个发簪似乎有些眼熟,之前他为师娘画像时见过,似乎是师父所赠?
他想眨眼,想动一动身子,走上两步。
可好像被谁控制住了,
闵道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睁着眼,看着师娘头上的发簪。
他看了太久,眼睛干涩极了,慢慢地,慢慢地,在眼眶中蓄了一汪泪。
才闹过一场,若是又当着师娘与师兄的面哭出来,闵道一脸皮再厚也臊得慌,他努力了许久,终于在眼泪差点要流下来时,又回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重新返回了世界当中。
他连忙侧身看了顾青峥一眼。
顾青峥只顾着看着徐宴芝,并没有在意身旁的师弟。
闵道一毛骨悚然,唯恐师兄又对师娘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咬牙把顾青峥拉在身后,冲徐宴芝挤出一个笑来:“师娘,我送您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在场的两人同意,急急忙忙走出小院,护着徐宴芝往殿后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顾青峥。
顾青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虽然站在原地未动,却兀自对着他笑了起来。
他笑得并不灿烂,眼珠黑得怕人,骇得闵道一加快了脚步,恨不得将师娘扛在肩上飞奔而去。
闵道一走得飞快,一直护着徐宴芝走到了问仙宫附近,确信身后没有人跟上来,才放心了一点。
冰雪季的太阴峰上,他平静下来后,发觉自己竟然满头大汗,再看身旁的师娘,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最近一定过得不好。
又瘦了,又憔悴了,师父没了的那几日都没见过她眼下黑青,如今却显出来了。
闵道一心疼极了,心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了师娘,将自己那卑鄙无耻的师兄翻来覆去骂了数十回,嘴上也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娘,您看上去不太好,最近累着了吗?”
徐宴芝神色一滞,苦涩地勾起了嘴角,叹息道:“前些日子确实太累了,灵力消耗也大,旧伤复发,夜夜不得安眠。”
夜夜不得安眠——
这一句原本寻常的话,此时却在闵道一脑子嗡得一下炸开,不住地回响着。
是、是怎么不得安眠呢?
他的身子一下子又失去了控制,僵硬在原地,听得自己哑声问道:“如何不得安眠?”
“背上有旧伤,有点痛,睡不好。”徐宴芝温婉一笑,点了点闵道一的鼻尖,“不像有些人,睡下后连身旁有人都察觉不到。”
“背上的伤,还在疼?”
闵道一听到自己这样问道——什么伤,师娘受过伤?他为什么会知道?
徐宴芝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低声道:“一些陈年旧伤了,偶尔累极了会疼,并不碍事,反倒让人怀念。”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眼眸也黯淡下来。
此时一阵风吹过,问仙宫内的灵植被吹得哗啦啦直响。
声音教徐宴芝从往事中回头,她仰头越过闵道一的身子远眺了一会儿,好似在确认什么,而后表情舒展了一些,对他道:“好了,送到这儿就行,你快些回去吧。”
徐宴芝道别后,并不留恋,掉头便要往自己的无名小院走去。只是方才抬脚,便被人握住了手腕,不得已停在了原地。
她吃惊地回头,看向此时表情已经十分阴沉的小徒儿,他可爱的圆眼睛半眯着,周身散发着可怖的气息,天真的闵道一被恶灵取代,阴恻恻地视线扫在徐宴芝脸上。
“怎么了?”徐宴芝轻声道。
她的声音似乎惊醒了闵道一,他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眸,定定站着。
过了好久,徐宴芝才听到他小声说:“无事,你,您慢些。”
唉,真是谨慎多疑——
徐宴芝心中长长地、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但脸上却扬起了恰到好处的,她曾在浴池中对镜练过无数回的笑,是极柔情,不带半点锋芒的。她的眼眸也弯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快些回去吧,你好好修行,就别操心我了。”徐宴芝用她能用的最温柔的口气对面前的人说着,“听你师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