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都怀疑是背后有人向季然告密,季然要向他们发难了。季然向他发难,那就是向周家发难,直指皇权了。
季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看这些人下跪,他们跪的不是他这个傀儡皇帝,跪的是皇上这个称谓,是皇权.
这是千年来压在他们这里的心理重担,就跟他现在恐慌的原因一样,是怕这个宫殿提前倒下,是怕皇权责备下来。
季然微微错开身道:“我没有说不可用,金生水杉木也可用,虽没有金丝楠木坚硬,但建造宫殿也够了,能撑几十年。”
工部左侍郎跟尚书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季然这话什么意思,他被季然一眼指出不是水杉木后有一点儿慌,于是越发觉得季然这话是在讽刺他,特别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所以左侍郎不仅跪下来,还磕头了:“皇上赎罪,微臣……微臣跟您保证大殿足以撑数百年……”
这人头磕的砰砰响,就因为他说了只撑几十年的话。
季然只得伸手扶他:“我真没有那个意思,这座御林苑远离宫殿,不会常驻,换一朝这边就会废弃,所以不用千秋万载,几十年足够了。”
这次不止工部尚书、侍郎不知道说什么话,连周湛舸都看着季然。
季然眼皮合了几下,他的观念跟古代人还是不一样的。说多错多。
周湛舸是他的帝师,大约跟自己接触较多的原因,他一定觉察出自己哪儿不太一样了,所以此刻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及探究。
周湛舸本来就生了一双锐利的双目,此刻这么看着季然的时候越发深刻,像是要从季然身上把狐狸尾巴揪出来一样。
他现在快把自己当成怪物了。
这是古代,季然想着被绑在火架上的场景跟他解释道:“我最近看历史书看的,纵观历史,历代王朝也不过三百年,还是茍延残喘,分江而治,所以千秋万代是不可能的。”
周湛舸最近给他布置的的功课就是通读《资治通鉴》,那他这么回答也没有问题。
周湛舸嘴角微微抽了下,这话要是让他父亲听到,一定会责备季然说话不吉利,哪有诅咒自己王朝不过三百年的?虽然他说的对。历代王朝的兴盛也不过几百年。
改朝换代是正常的历史更替,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大庆也不会特殊到哪儿去,他甚至比不过过往的朝代,因为没出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
周湛舸知道自己这种的判断更加大逆不道,所以只对季然道:“看样子皇上喜欢读历史书,那《资治通鉴》读完后,读《史记》。《史记》读完读一下《大庆律法》,正好了解一下咱们大庆朝的历史。”
季然看着周湛舸,再一次深度怀疑他是主角。
第二个世界时被他逼着写文章,这个世界还要读各种书,还是最枯燥难懂的政治书。
想想还不如写作文呢。
周湛舸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想笑,觉得这个皇上某些时候还挺可怜的。
他自小就不爱读书,这半个月被他关在殿里读书已经不容易了。
但周湛舸还是跟他说:“我以前也是这么读过来的。皇上身上担着万民之责,要比微臣更加辛苦,要懂的比微臣更多。”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学习苦读的,他小的时候更其喜欢骑射,但他们周家已经有了大哥这个熟读兵法的将军,周家已经权势滔天了,将军一个足以;
后来周家又出了二哥这个文采斐然的状元郎,所以他的学习生涯相对自由一些,什么都学,什么都涉猎,在他十八岁之前还不确定自己想要从文还是从武。
直到季然这个小皇帝被他父亲扶持上位后,父亲让他去当帝师,这八年季然有没有成长他不清楚,但自己清楚了他想要走的路,帝师之路,要让他所教育的帝王走他所定的路,要走出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虽然听上去那么可笑,他周家是最大的外戚,作为周家人说这句话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
可笑,可悲,有这样想法的人可悲。因为倘若有一天成功了,那就是自掘坟墓。
周湛舸嘴角牵了下,自嘲。
他看着万丈树木,微微眯了下眼,树要一寸寸长,路要一步步走,季然如果要做他手下那个好皇帝就必须按照他规划的路走,如果做不到,那只能他自己走。
这段时间,周湛舸观察过这位小皇帝,他变了一些,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喜怒不言语色,过于平静,如果是认清楚了现实,韬光养晦,把所有狠厉暴虐的脾气都收敛了那倒也是好事。
周湛舸并没有轻信他,因为他当帝师八年,这八年摸透了这个小皇帝的脾性,一个人的本性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赵曦乖戾暴虐的性格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周湛舸不再多想,他没有教导出一个明君来,也就干脆利落的认了,退而求其次,不需要这个皇帝有尧舜禹之才,他只需要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就够了。
剩下的他做。反正再差也不过现在这个情形。
这么想着,周湛舸跟他道:“进屋吧,皇上。”
季然也听话的进去了。
工部尚书等他走后,跪向周湛舸,请他给求情。
工部尚书偷工减料的事肯定上报过,只不过没报给季然。
在现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缩减宫廷用度他也能想到。
周湛舸跟他淡声道:“皇上如今长大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明正言说,他会体谅的。”
工部尚书说好。工部尚书已经快五十岁了,跟周首辅一般年龄,有老成某国的担忧,他小声的跟周湛舸道:“周尚书,微臣不是担心自己,是怕皇上多想,怪罪周首辅,若皇上同尚书不合,是微臣之过。所以还请尚书跟皇上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