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周湛舸才三十八岁,理应是首辅最好的年纪,但他也跟当年的六皇兄一样,说放手就放手了。
他们两个人带着陆小鹿到御林苑行宫去住了,
赵堇每个月去拜访他们,每次来,他的老师周湛舸都会挑下眉:“皇上又来干什么?”
赵堇知道他不想被自己打扰,他就想跟他的六皇兄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赵堇每次都跟他说:“我是来看陆小鹿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这两个人,他在内心里愿意亲近这两个人,大约是知道他们是唯一不会算计他,还会竭尽全力维护他的人。
就如以前这两人给了他那么多,支持了他那么很久,却没有要他任何回报一样。
赵堇在看到院外的海棠花树时就让侍卫停下来了,他下了马车,轻快的往里走。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片海棠树都开花了,不管大大小小的树上都缀满了花,清雅的花香淡淡的随风轻绕,走在这片海棠林里,赵堇心情很放松,他缓步走着,走过层层的花林后就看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那两人正在修剪花枝,他的六皇兄站在梯子上,给一棵粗壮的海棠树修剪枝条,他师傅在下面扶着,一手在腰上,一手在后背上,扶的很牢固,是一个随时要接住季然的动作。
赵堇也看到了陆小鹿,陆小鹿今天太漂亮了,本来就漂亮的弯角上插满了海棠花,这会儿正昂着头看两人,大概还想要漂亮的花枝。
赵堇忍不住笑了,他轻快的走上前,周湛舸跟季然已经发现他了,季然回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不是看见自己来了笑,而是本来就带着笑的,是之前跟周少师笑的。
赵堇很少见他笑,所以着猛的一见也觉得他跟满树的海棠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待看到周少师挑眉看他时,赵堇忙上前给他行礼,这是他这些年来的习惯,他虽然是皇上,但他面前的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尊敬的老师,一个是他看不透又想亲近的六皇兄。
所以理应是他行礼。
周湛舸跟季然对他也很随和,不用他行大礼,就跟当年他还只是一个送小鹿去的不受宠的皇子一样,待他随和。
现在就是,周湛舸一看他来,还问:“皇上怎么又来了?”
赵堇轻啧了声:“老师,您不想我。”
周湛舸哈了声:“我当然不想你了,你都多大人了?”
赵堇摸着陆小鹿的头说:“我六皇兄比我还年长六岁呢。老师您不也天天想他吗?”
跟在皇上赵堇身边的陈公公只是笑,皇上说话很风趣随和,他是不拘一格、大刀阔斧改革的周少师跟更加不在意任何礼教的先皇教导出来的,所以他们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周湛舸扶着季然下梯子,最后一格的时候把他抱下来的,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宠妻。
赵堇接过了季然剪下来的海棠花,笑着跟他道:“六皇兄,我来给小鹿带上,今天小鹿也太漂亮了。”
季然说:“它今天太淘气了,要是不给它头上插上花,它就顶树。”
周湛舸剪哪棵树它就顶那棵,不仅顶树,还捣乱,周湛舸站梯子上剪花枝,它还把前蹄搭在梯子上去咬周湛舸的衣服,所以最后两人就把花枝别在它角上了。
赵堇听着却哈哈大笑,很亲昵的摸了下鹿脑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周湛舸招呼他进门:“皇上进来吧,我知道你是借着看陆小鹿来蹭饭,鼻子好使,我今天刚猎了一只鸡,给你们做鸡汤面。”
他说的很随意,跟把他当孩子似的,赵堇立刻揽着陆小鹿道:“哇,那我跟着六皇兄沾光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老师是为他六皇兄做的面。
赵堇看着前面牵着手的两人笑,羡慕啊。
希望他也能有一天,陪心爱的人,平平淡淡、看遍山河花海。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周湛舸回头看他:“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好好打理朝政,不得懈怠。”
赵堇:“……”
季然倒是给他说话了:“不用那么着急,朝政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再说不用他做千古一君,不用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赵堇默默点头,他六皇兄对皇位看的也很淡,他上次甚至跟他说不用让他在意这个江山姓什么,说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要在位一天,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的师傅周少师当时也认同这个观点,说做皇帝不难,,只让他所作每一件事对得起百姓就行了,但是现在周少师催他回去。
赵堇正想把这话说给他听的时候,听见周湛舸师傅说:“我是怕他乐不思蜀后不想走了,他不回去好好当皇上,咱们俩不就不能这么悠闲了吗?”
赵堇:“……”
虽然他一直有这个觉悟,知道自己是被他们两个培养出来接重任的,但他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说,是不是也太伤他的心了啊?
赵堇刚想抗议的时候,听见他的六皇兄说:“你说的也对,让他吃完饭就回去吧。”
赵堇不说话了,心里苦。
这一世季然跟周湛舸差不多时间去世的。
也许是古代人都去世的早的缘故,也许是周湛舸这一世为朝堂担了太多,看了百姓太多生死,也生了太多贪官污吏的气,大悲大恸之下,他身体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头疼病更是经常犯,所以他才后来跟着季然隐居的。
隐居后的二十年,他头疼病好多了,只不过身体也渐渐随着年月有大大小小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