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求你笑一个(85)
慕也心情复杂。舒缅对自己的心意,她是知道的。
但是她从来不肯认真地去想,也不许自己认真地去想。
她一直觉得,师弟对自己是一种孺慕之情,毕竟她在他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帮过他。刚进天一剑派时,他举目无亲、受尽欺侮,却得到她无条件的支持,很容易便会对她产生依赖和好感。
可到了如今,舒缅真的能分得清孺慕之情和心悦之情吗?
而她自己,自己又能分得清妥协和真心吗?
慕也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舌根上泛起一点苦涩。
太阳渐渐地沉下去,梧桐林也被染成了一片灿金。晚风轻盈地穿过树梢来到她耳边。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舒缅的面容,那样高挺的鼻梁,凌厉的眉,和一双永远对她温柔的琥珀色眼睛。
咚、咚,慕也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不知道这一丝轻微的疼痛来自何处。她孤身来到修真界一年多,从未如此孤独,如此寂寞。
万般心事无人能够诉说。
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懂系统到底是什么,她又是如何来到这里,始终保留着一丝与这个世界中人相处的界限。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希望醒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又回到了父母身边。
羁绊才是最叫人难以割舍的。她本来也只是想完成任务,可是这任务做着做着她便生出了异心,也开始想要抓取一些更温暖的东西。
粗糙的树干触手温凉,粗粝的舌头炙热滚烫。她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昨夜他的舌头在自己的颈侧舐过,他带着浓重情欲呻吟出了那一声“慕也”。
慕也慕也,谁允许你叫我慕也。
她平白无故感觉到燥热,在初冬的傍晚于林木间胡乱地散步,大口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鼻腔气管连带着肺都被冷空气灌凉了,她的心依旧滚烫难耐。
只是欲念作祟,算不得数。
“慕也。”
恍惚间她又听见舒缅的声音这样叫她,而且极为真切,仿佛就在她身后。慕也心烦意乱,只想把耳朵捂起来,若能放肆喊叫一通也好。
她有些恨,恨自己修的为何不是无情道。
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嵌入自己的掌心。慕也无助地想着:她该怎么办呢。
紧握的拳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包裹。有人无声地、温柔地把她用力到发白的指关节掰开,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手。
“……”
慕也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味,余光里落下一片黑色衣料。
她没抬头看他,只是哑着嗓音说:“松开。”
舒缅不肯接话,也不肯听话,执拗地拉着她的手。
慕也的手出了热汗,又吹了凉风,此刻冷冷的黏腻潮湿。舒缅的掌心却温暖、干燥,如同冬日的壁炉。
慕也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慕也。”舒缅比她高,嗓音委委屈屈地从她头顶传来。
好像,这样叫她名字的人很少。天一剑派的修士叫她师姐、师妹,师父和朋友叫她椰子,只有这个没大没小的师弟,会用这种可怜到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的声音,大逆不道地、理所当然地叫她的全名。
“师姐就是师姐,”慕也倒吸了一口气,“你自己说的,这就忘了?”
舒缅迈了一步,立在她身前。他想去抓慕也的手,指尖从她的手腕滑落到手背,最后只是轻轻垂下。
慕也猛地把手缩回到背后。
舒缅见状
眼神黯了黯,却依旧燃着一簇希望:“我的意思是,无论我是谁,变成什么样,都是你的师弟……在天一剑派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慕也不吱声。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舒缅的胸口及以下。他发育得很好,身形高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初见时完全不同。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晚风的上风口,他挡住了慕也朝着吹过来的风,背后高高束起的发丝被扬起。
梧桐林太大,梧桐树太高,梧桐大道上空空荡荡,偌大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慕也本来就在吹冷风消解自己身上的燥热,被他这么把风一挡,又烦躁起来。夜风从盟友变成帮凶,带着舒缅身上的皂角香气不要命一样地往她鼻子里钻。
慕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却被舒缅揽住后腰,箍得她一动也不能动。
她被迫扬起头。
舒缅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牢牢地锁着她,瞳孔里倒映出她的面容。他的眼尾微微泛着红,目光中有说不出的缱绻和眷恋。
他说话时,眉梢和眼珠好像在一齐微微地颤:“你……看到这些梧桐树了。”
他箍在慕也腰上的手发着烫,让慕也难耐地只想立即挣脱。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姿势让她生理上觉得不安。
“嗯。”她含混地答应着。
舒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本来是想都栽好了才给你看的。”
慕也心说栽不好的:“嗯。”
“师姐,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薄唇微张,似乎将要说出什么重要的话语。
慕也的心被高高地提了起来。她紧张地盯着舒缅的下颌,不敢直视那即将吐字的唇,就像是在对战时本能地避开刀锋。
她抿了抿嘴唇,润湿自己干燥的唇瓣。
舒缅静默良久,“我”字之后便再没有了声息。他的嘴唇慢慢合上,连带着暗红的天幕也慢慢合上。拖延又难缠的太阳终于舍得离开,漆黑的墨色重新霸占了夜空。
他的手松开了慕也的腰,沉默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