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求你笑一个(95)
慕也眉心一跳:这是舒缅遇刺的日子。
“在青林峰的弟子寝舍。”
“有人能为你作证么?”
“……”
“私自下山,此事可大可小,端看你在外做了什么。”
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漆黑的瞳孔在细细地颤动。
司正翻过一页卷宗,纸张发出“哗啦”一声,在落针可闻的审讯堂里极为清晰。
“万宗法会之前,玄玑掌门带你一同前去商议法会事宜,你有机会接触到传送符箓。”
少女昂起了头:“司正是在怀疑那符箓是我做的手脚?”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她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司正有证据吗?”
司正摇了摇头:“我们也只是怀疑。但是桑师侄,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你说实话。”
司正将那瓶曾用在常聂远身上的药水递到桑珩面前:“你是剑道天才,天赋与慕也平分秋色,前途不可限量。”
桑洛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司正继续说道:“想比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喝下它,再回答几个问题,你便可自证清白。”
少女接过药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她的手抖如筛糠,仿佛这瓶药水比如山的罪名更令她恐惧。桑珩第一次往桑洛那里看去,她眼神中写满无措和祈求,但是她的兄长一直低着头,拒绝直视自己的妹妹。
满室寂静,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挲声。
慕也已经知道真相,也在等待桑珩喝下药水。
不知桑珩心中的权益天平倾覆了几回,她在沉默中爆发,忽然“当”地砸下药瓶,猛地抬头直视司正,牙关咬紧:“我认罪!”
药瓶破裂,如清水般的药剂流淌一地。桑珩抬起头,倔强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万宗法会的符箓是我替换,妖王是我刺杀,我认罪!!”
长老席上一片哗然。
青央声音发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桑珩不回答,她嘴唇都咬出了血,却只是看着自己的师父不住地流泪。
“既然如此——桑洛。”司正跨步走到桑洛身前。青年从来到此地开始便从未抬起过头,被他叫到也没有应声。
桑珩瞬间炸了毛,她惶恐地望向自己的兄长,恨不能去拉扯司正的袍子:“我什么罪都认,不要去审他!他什么都没做,他也什么
都不知道!!”
被她拼命维护的青年听了这句话,终于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妹妹惨然地一笑,摇了摇头。
司正冷笑一声:“真是兄妹情深。”
他将舒缅提供的证据甩落在桑珩面前,一把揪起了桑洛的衣领,对着颓丧的青年大吼:“里通外敌的人,是你兄长——桑洛,让妹妹替你做脏活还替你顶罪,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
回到丹云峰时,慕也仍是恍惚的。虽然舒缅已把桑洛与厉粲交易的过程写得清清楚楚,她也被告知了桑洛那一年在妖族生活的经历,可当她回想起桑洛在明律堂说的那些话,背后仍抑制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那貌不惊人的青年无论是修为还是天赋都只能算中等,一生中最大的名号也不过是作为剑道天才桑珩的兄长。但这样平庸的一个人,面对死亡的审判时,说出的话却毫无悔过之意。
“——没能在万宗法会杀掉那些天才,是我的过错。”
他说这话时,目光牢牢地盯着慕也,眼中似有毒蛇将欲爬出。明明慕也与他唯一的交集便是那场赌约,可这番狠话却像是说给她听的。
慕也回了丹云峰,在梧桐树边吹了阵冷风,那股毛骨悚然之感才慢慢消下去。
她背靠大树,望向远山。
丹云峰多云雾,在此处往远方看总是白茫茫一片,混沌模糊。过去的慕也从未注意过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那时的她极少眺望远方,从来只顾眼前。
她收回视线,卸下全身力气,把自己交托给这棵高大的树木。她疲惫地抱着它良久,等云都行了万里路,才慢慢松开手。
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东西。
慕也低头一看,黄泥土里露出一块褐色尖角。她蹲下来,轻轻扒拉了这物什表面的土,隐约看出来是瓦陶材质,似乎是个酒坛。她取来小铲子,把这圆溜溜的酒坛从树下挖出来。
酒罐上贴的红纸像是从春联上裁下来的,上面被人写了字,看得出写字人的笔锋凌厉,但时间太长,字迹已经被土壤和雨水腐蚀得有点模糊了。
“师姐。”慕也拇指抚在字迹上,轻轻地念出了声。
酒坛上的污泥蹭到她胸前。她总是穿白衣,于是这一点脏污格外明显。
但慕也此刻毫不在意。
她紧紧地抱着这酒罐,心里五味翻涌,只默默想,舒缅是何时埋下这坛酒的。
或许是他向她请辞告别的那个深夜,或许是启程去参加万宗法会的前夜,又或许是更早,就在他栽下这棵树时。
酒罐的材质粗糙,摸在手中也充满了凉意。但慕也的眼眶却开始发热,有一种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叫她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师弟。
她本以为这一别缘分就尽了,没想到原来他留下了这么多东西。
“喵嗷~”
一声猫叫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连忙拭去将落的泪水。三花颜色的小猫从雾气里窜出来,围着她的脚转圈,口中叫个不停。
“你是谁家的小猫呢?”
慕也轻声问着,温柔地将小猫抱起来。小猫身上软软的,也暖暖的,乌黑圆润的眼睛水汪汪,充满信任地看着她。它放松地缩在她怀里,替她舔起了衣服上的那块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