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这么些年了,因着她是李家的女儿,有太后护着,皇上是她的亲表哥,她纵是恩宠极少心里头也是存着几分傲气的,可近些日子却是屡屡叫她觉着前路茫然,心中竟是生出一些从所未有的惶恐来。
娴妃正想着,萧玉寰就从外头进来。
她今个儿穿了一身缃色绣唐草纹宫装,梳着流云髻,发上簪了一支羊脂玉木槿花步摇,缓步进来,端庄贵气,皎如秋月。
这个女儿和她不同,身上虽有贵为公主的气度,却并不叫人觉着强势,反而是多了几分温婉气质。
这模样,竟叫娴妃想起昭妃来。
莫不是女儿早就揣摩透了皇上的喜好,所以才养成了这般性子,以至于这些年能叫皇上这般恩宠她,比之太子都要疼惜几分。
她这当母妃的不得宠,反倒叫女儿去讨好皇上,这一转眼,女儿却已是这般大了,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
“玉寰,来,到母妃这儿来。”娴妃对着萧玉寰招了招手,亲切地道。
萧玉寰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母妃,这才走上前去,挨着娴妃坐了下来。
“母妃可是知道我叫昭妃为昭母妃了?”萧玉寰直接便问了出来,眉眼间却是没有一丝忐忑。
娴妃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想其实那日女儿说的没错,她以为自己在宫中争宠,其实所作所为却处处在给女儿添堵,若不是因着生了玉寰这个公主,又有李家和太后在,她这娴妃怕是早就被表哥打入冷宫去了吧。
“母妃没怪你,你再怎么叫那昭妃一声母妃,也不过是给她些体面,也为着叫皇上知道了记着你的好,多疼你一些,母妃只是觉着,是母妃无能,才叫玉寰你受了这般委屈。”
娴妃的话音刚落,萧玉寰淡淡一笑,轻声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到底,我又不是嫡公主,叫昭妃一声昭母妃又怎么能说是委屈了?”
听着萧玉寰这般说,娴妃脸色一变,急道:“你瞎说什么?这宫中只玉寰你一个公主,又有李家撑腰,纵然不是嫡出,和嫡出又有什么两样?可是谁在背地里嚼舌根,才叫你生出这般想法来?”
萧玉寰摇了摇头:“母妃多虑了,这宫里头哪个敢说这个?”只是纵是旁人不说,这也是个事实,小时候便有宫女私下里偷偷和她说过,等到什么时候坤宁宫的皇后娘娘生个公主,她就有妹妹了,而这妹妹会将她的疼爱全都抢了去,因着她是嫡公主,身份地位都是比她这个妃位所出的公主尊贵的。
那时候她吓得不轻,见到父皇时便忍不住问了父皇。
父皇只告诉她一句话:“你是朕的女儿,纵是庶出也是金枝玉叶,只要不犯大错,父皇自是疼爱你护着你的。而且,皇家血脉嫡庶又有什么要紧,自己本事了,又知道分寸,这一点比什么嫡出都要强。”
那时候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宫女告诉她的话没错,只是有一点不对,她无需因着这个心生不安自怨自艾。她要想的,是如何能叫父皇更疼惜宠爱她一些。
若是她能叫父皇偏宠她,做到父皇口中的有本事又知道分寸,便是皇后娘娘给她生个妹妹,宫里头多出一个嫡公主来,她的日子也不会差的。
她记得,她从父皇那里得到答案回去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宫女了。
后来,她慢慢长大,穆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太子,她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可当日父皇对她所说的话她也从没敢忘记过。
分寸二字,她无时无刻都记在心里,也果真为她换得了父皇的喜爱,所以,她心里是一点儿都不觉着委屈的。
“母妃今日去陪皇祖母了?皇祖母身子可好些了?”萧玉寰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太后。
娴妃点了点头:“你皇祖母不过是因着那日和皇上起了几句争执,脸面上下不来罢了。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着李家,你舅舅和几个表哥一日不被皇上重用,你皇祖母心里头一日不宽慰。”
“其实,不说是你皇祖母了,母妃心里何尝不觉着皇上凉薄,李家这些年除了个爵位,又得了什么好处?怪不得你两个舅母她们经常进宫,和你皇祖母哭诉。不过,这又顶什么用,你父皇不松口,李家就只能是如今这个样子。”
娴妃道:“你私下里和你父皇相处时,也帮帮你舅舅和两个表哥,往后你嫁了人,母妃和太后总不好事事替你周全,若是受了委屈,李家这个舅家还是可以倚靠的。”
萧玉寰没有应声,只是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娴妃看出她的意思:“你呀,李家可是你的舅家,你两个表哥待你也极好,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和李家亲近,这些年,我瞧着反倒是愈发疏远了,待你两个舅母也透着客气,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娴妃深知她有几分瞧不上李家,所以只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又说道:“今个儿我和你皇祖母提起了你的婚事,你皇祖母疼惜你,说是想再留你两年呢。”
萧玉寰笑了笑:“皇祖母疼惜我,我也舍不得皇祖母的。”
不等娴妃开口,萧玉寰又道:“说起两个表哥,表哥们也到了成婚的年龄,怎么两个舅母都不着急,反倒成日里往皇祖母那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皇祖母身边有好姑娘呢。”
娴妃听着没忍住笑了,可笑过后她心中却是一紧,想起了早起她在慈宁宫说起玉寰的婚事时太后脸上的表情。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头生出一股不安来。
她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掩饰下去,对着萧玉寰道:“你两个表哥在你舅母们心里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肯定要好好的挑挑,所以急不得。再说,兴许人家在外头早就相看了,玉寰你在宫中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