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迷途知返后(94)
“栀姐儿,你比祖母想象中要更幸运也更有勇气,”荣辉堂里,老夫人对即将南行的沈怀栀道,“现在,我都不知道遂了你的心意是帮你还是害你了。”
在孙女说要坚持带李嬷嬷一同南下后,老夫人不能不震惊于对方的选择与志气,哪怕她从前对这个孙女有过诸多算计,此时也要称道一句,不愧是被文谦先生收为弟子的姑娘,总有几分与众不同。
“当然是帮我,”沈怀栀笑道,“祖母该知道,一个人若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如何能说是不好呢?”
“好吧,你说了算。”老夫人道,“明日就要启程出发,你还是早些回院子里做准备吧,听说今日薛世子也要来送你,你们年轻人正好说说话。”
考虑到现在情况特殊,所以老夫人宽纵了孙女一回,毕竟薛家着实是个难得的金龟婿,两个已经赐婚的年轻孩子纵然一整日待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说道的,谁让栀姐儿明日就离京了呢。
春芜院里,沈怀栀一回来就看到了坐在临窗处认真打络子的薛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忙碌的日常里抽出时间学了这许多花样的,反正现在沈怀栀身上的配饰全都换成了他的手笔。
因着明日要走,所以沈怀栀现在心平气和极了。
“不用编这么多,等我去了南边,到时候要日日呆在田间,怕是没多少机会戴这些配饰,”她直言道,“有几个应付人就够了,你不必这么累。”
“有没有和戴不戴是两回事,”薛琮头也不抬的道,“给你其他东西你总有许多理由搪塞我,如今不过是一个络子,难道你还要和我计较?”
“计较的不是我,”沈怀栀神色平静的道,“如果我当真要计较,现在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还两说。”
薛琮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她,目光中是诸多隐忍的复杂情绪,最后,他轻声道,“这不是怀逸说的吗?喜欢要讲究方法和手段,既然我拦不住你,就只能让你别忘了我。”
“说得这么可怜做什么?”沈怀栀不为所动道,“装得这么卑微可怜,可太不像你了,只会让人心生戒备,怀疑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闻言,薛琮收敛起那副可怜姿态,无奈笑道,“何必把我想得这么坏,偶尔我也是很脆弱的。”
“或许吧,”沈怀栀看他一眼道,“但我并不想深究。”
“偏心的人是这样的,”薛琮自己煞有其事的点头,“怀逸无论做什么,你都会为他找理由开脱,至于我,你不往我身上甩黑锅,我都要庆幸自己今日运气好。”
“同样都是喜欢你,区别对待至此,我若不耍些手段,当真是毫无立锥之地。”
对于薛琮这番话,沈怀栀没否认,她只是语气平淡的道,“说起喜欢,从前不懂事的时候,我只觉得喜欢就是喜欢,所以喜欢就要追着你嫁给你,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感情,非要一心强求,所以最后情意落空也是我自作自受。”
“虽然我的喜欢不怎么样,但做人还算有几分长进,至少做好了你的贤妻和孩子们的良母,凭良心说,我是不亏欠你和薛家的。”
她看向薛琮,“你也别拿我对怀逸的感情说事,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在这件事上论对错最没有意义。”
薛琮沉默后道,“现在的我,只是做了从前的你而已,你非要这么苛责我们两个人吗?”
“也不是苛责,”沈怀栀道,“只是我们如今经历了这么多,该长长教训了,实在不必将自己困在执念之内,贻害所有人。”
“就像喜欢,现在的我觉得,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喜欢,我也喜欢,这才叫喜欢,若是只有一个人喜欢,不顾另一个人的感受,这叫伤害。”
“正如圣人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现在已经懂得这个道理,希望你也能有所体悟而已。”
薛琮其实很不喜欢听沈怀栀说这些,就算她说得再诚恳再好听,目的也不过是打消他的执念而已,可他能做到吗?
如果他能做到,上辈子大权在握的他早就诸多美人在怀尽享风流了,而不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沉迷佛道之学,大肆重用僧道之流,只为自己求一个不知能不能实现的来世。
别人家的皇帝坐拥江山权势之后都是谋求长生,只有他,仿佛生怕自己死得晚一样,一日日的折腾自己。
所以……
“你的话都是对的,”薛琮神色平静的道,“我很想全都如你所说,但只可惜,人心贪婪,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婪之心。”
抑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控制。
身为延绵薛崔两家血脉的孩子,薛琮披着薛家人的皮,内里却是崔家人的骨,不因自己的私欲伤害她,已经是他极力控制的极限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怀栀没再多说,她不想自己弄巧成拙,万一不小心哪里刺激到薛琮,让她功亏一篑,那她才要哭死。
薛琮看着平静的沈怀栀,突然说,“你知道匣中恶鬼的故事吗?”
沈怀栀摇头,“没听过,你可以说来听听。”
总归薛琮说这些不是无的放矢,沈怀栀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明天就要启程远航,她不由自主的警惕每一分变数。
“故事是这样的,”薛琮道,“有一个恶鬼,被天师封禁在匣子里,这个匣子被扔进大海深处,一日日的品尝着无尽的黑暗寒冷与孤独绝望,就这样,恶鬼在匣中呆了几百年,一直期待着能有人来救它。”
“第一个百年,它愿意给救它升天的人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它没能等来拯救者,第二个百年,它愿意满足救它之人的所有愿望,但它依旧没能得救,等到了第三个百年,终于有人来救它,你说,它会给拯救者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