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委屈,朕装的(108)+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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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母妃得了诊治,父皇握着母妃的手,在她的床榻前坐到天明才走。
只需一夜,宫里的动静便传到诸位大臣耳中,朝堂上,斥责“妖妃误国”的奏折如雪花般往上递,这次连言霁也受到牵连,说他毕竟流着外族人的血脉,总是个祸端。
前朝如何,言霁并不关心,他守着那炉小小的药壶扇着火,不顾嬷嬷在外面对着他这扇门破口大骂,说他坏了冷宫里的规矩。想起昨日嬷嬷对着崇玄宗诚惶诚恐的模样,言霁冷漠地想,规矩,什么是规矩呢,位高权重就是规矩。
端着熬好的药出了门,言霁依然对胖嬷嬷笑得乖巧,低声下气地认错。
但虽破例得到太医照料,母妃的病情也只是稍有缓解,并没彻底痊愈,只是比起曾经,衰败下去的速度慢上了些。
言霁清楚枯萎的花朵总有凋零的那天,他竭尽全力,也只能让那一天晚一点到来。
后头那些日子,姒遥不曾理过言霁,言霁当她怨自己将父皇带来,很干脆地哄着她承认错误,可哪怕如此,姒遥也未曾动摇过,不断将他往外推。
她若是能下得了床,就会整日地坐在窗边看日出日落,就像曾经在未央宫,她看着那座楼上的灯笼一样的神情。
但是冷宫里望不见那座楼,就像远嫁而来的公主,再也回不到故国。
可故国的人,却来找她了。
“你还要待在这里多久,他既已将你送到冷宫来,就是让你寻着机会逃走,哪知你如此......”激烈争执的声音顿了下,渐低淯噏下来,“我带你走,我们回国。”
言霁抱着刚晾干的衣服止步在门外,低着头额发落了下来,遮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何必冒险来此一趟,你走吧,我们都知道,如今我不过是一枚废子,再也回不去了。”是母妃的声音,清冷轻柔。
“再待在这种地方,你会死的!”
“可我若走,大崇便有了跟柔然开战的机会,反正我如今已是半个死人,临死前,别再让我牵连更多的人了。”这句话满是痛苦哀求,压抑在嗓音下,在出声时方才泄露。
姒遥闭着眼,落下一滴泪:“当初选择嫁来大崇,我便知晓,哪怕不去缚住我的手足,赐我翱翔天空的翅膀,我也逃不出半分。”
屋内是长久难掩的沉默,那人声音哑涩地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又是一阵无言,那一刻姒遥想起受自己所累的孩子,想起故国的落日万丈金光,最终咽下那个名字,道:“你早日回国吧。”
冷宫的嬷嬷突然在不远处骂骂咧咧,质问是谁将她种在墙下的菜给踩坏了几棵,屋内的交谈也随之一顿,嬷嬷看到站在屋子外的言霁,骂了声“小杂役是不是你存心报复”,说着就要过来。
言霁怕她发现屋内的人,赶紧抱着衣服跑过去,不谙世事般睁着那双澄澈清明的大眼睛道:“嬷嬷,我刚收完衣服回来,这是怎么了,菜怎么被踩坏了。”
望着被毁坏的菜地,他露出很是心疼可惜的模样,腾出一只手去拉嬷嬷的手,仰头望着她道:“浣衣局的姐姐今日给了我糖酥,我去给你拿,嬷嬷别生气了好吗?”
胖嬷嬷脸色缓和了些,当是自己冤枉了人,但也并无愧疚,她根本看不上小孩子的吃食,便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外面安静后,那扇紧闭的房门这才被打开,一个身着艳艳红衣的少年从里面出来,衣袍被开门时灌入的风吹得飞扬,那双殊丽的眼眸落在灰扑扑的言霁身上,微微凝滞了下。
他走出来,蹲下身平视着言霁,伸手揉了揉言霁蓬乱的头顶,轻声问道:“你就是霁儿吗?”
少年模样看起来也并没多大,用的却是长辈的语气。
看了眼母妃,言霁乖巧地点了点头。
红衣少年很轻地说道:“你可以叫我风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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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霁十三岁生日那天,天空飘起了很大的雪,冷宫里就连那些齐人高的荒草都枯萎了,整个冷宫被雪覆盖着,一如既往得荒芜。
一大早起来,言霁便拿着扫帚扫雪。
他不喜欢冬天,今年格外不喜,因为冬天一到,胖嬷嬷就会命令他第二天起来必须将昨夜覆盖在过道的雪清扫掉,言霁必须天没亮就爬起来,这样才能在胖嬷嬷来时,完成这项任务。
嬷嬷过来时,雪已经被清扫好了,言霁扬着笑脸朝她打了个招呼,便又去熬药,循规蹈矩地过着每一日,仿佛已经忘记这一天是什么日子了。
如今母妃清醒的时间很少,常常都是在她昏睡时,言霁捧着碗将药一点点喂给她,她也很少出去过,必然也不知道今日是何年何月。
到了傍晚,胖嬷嬷瞅着那间屋子,扔下手里的瓜子壳,皱着眉嘟囔道:“这人怎么当娘的,这么个重要的日子,怎地一点表示也没有!”
跟言霁相处了大半年,嬷嬷虽没说多待见,但至少从没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刁难,看这小孩讨喜,偶尔还会大发慈悲地搭把手,如今逢岁,看他连碗最寻常的长寿面都没有,难得生出点看不过去的义愤填膺来。
坐了会儿,确定那间屋子不会有任何动静后,胖嬷嬷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攥着刚关上门出来的言霁便往厨房走。
洒了一把面进沸水里,嬷嬷气不住地嚷嚷道:“你那娘是死了不成!”
言霁不明白嬷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老老实实地坐在灶台前烧火,闻言为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片刻后,脸上惯性地扬起笑,说道:“母妃只是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