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委屈,朕装的(93)+番外
薛迟桉戴着这顶面具,微微歪了歪头,看起来更显得喜庆了。
言霁付完银子,让老板不用找零,牵起薛迟桉正要离开,一转身猝然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撞入瞳孔,准确来说,是一顶面具。
由于太过猝不及防,吓得言霁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到摊桌边沿,一齐排的面具被撞得晃动不止,残影中仿佛在咧嘴大笑。
木槿敏锐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人十分危险,错开一步无声挡在言霁面前。薛迟桉手腕处一柄袖箭悄无声息滑出半截。
那个顶着张恶鬼面具的人反而走近,上身微弯倾向言霁,在面具后发出一道短促的笑声:“陛下安好?”
愕然闻此称呼,还是从这样一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怪癖之人口中,不光旁边的侍卫无声握紧了剑柄,言霁亦是眸色渐深,心生警觉。
“看来大崇的水土果真养人,陛下如传闻中被养得十分好,真是件幸事。”声音隔着一层面具,即闷又厚重,甚至听不清原本的音色。
说完,没等言霁质问,那人就已带着笑声,转身翩然远去,几个眨眼间,一袭乌衣就已掩埋在行来往去的路人中,消失无踪。
木槿紧紧攥着言霁的衣袖,后怕道:“陛下,咱回去了吧。”
回到皇宫,当天夜里,影五禀报街上人流太大,他跟丢了面具摊前那名怪人。言霁翻着买来的年岁,零零散散一样样归类好,对此并没太多反应。
影五猜测:“会不会是启王?”
“不会,他暂时没那个胆子出现在朕面前。”言霁抬眸,越过重重夜色,看着虚无的一点,说道,“是柔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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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最后一天,天空下起鹅毛细雪,大清晨宫人们便起来扫雪、张罗布置,言霁也在这样的氛围下醒了,披上鹤氅推门出去,外面雾霭氤氲,暮云叆叇,冰冷的空气见缝插针地往衣服里钻,好似要将人冻成冰雕。
恰在此时木槿抱着一块半人高的浮花玉雕路过,见言霁醒了,放下玉雕跑过来,先是弄好汤婆子塞言霁手里,又给炉子内添了些银丝炭,她忙得顾不上太多,让言霁先在屋里等会,她将玉雕放好后,再来给他束发。
言霁等了会儿,木槿也没回来,坐得无聊,起身找了把伞,撑开披着头发出去了。
突然间,他想去未央宫看看。
自那场大火后,未央宫翻修,言霁便再没去过,翻修得哪怕再像,也始终不是原来的感觉,但或许是接踵而来的事太多,言霁找不到诉说的地方,只能去那里静坐片刻。
至今,父皇已逝世一年,他也当了一年的皇帝,再过不久,他就要成年了。
雪落在伞面上,言霁收伞进了未央宫。
整个皇宫乃至京城都热热闹闹的,唯独未央宫清冷如初,像是被尘世遗忘,独立于此,成为被隔绝的另一处异时空。
菩提树依然生在殿门旁,此时枯枝无叶,光秃秃的树杈积着白雪,远看像是菩提花仍开满了枝头。
言霁站在檐下时停下,垂目看着走廊留下的脚印,看来一大早到这里来的,不止他一个。
轩榭廊坊下,一名云鬓朱颜的女人从朱门内出来,锦绣华贵的衣摆拂过门坎,目光虚浮看着天边云霜,启唇诉道:“遥记当年,六宫之中谁人不尊称一声贵妃娘娘,只需一句思恋故土,陛下便差人千里迢迢将那里的衣食源源不断送来,还耗尽心力培植出雪白色的菩提供她赏玩,可惜......”
一声叹息飘散在纷飞大雪中,太后看向随后走出来的摄政王,这位与她疏离淡漠的亲弟弟,眼中不易察觉地浮现出一抹动容,转回头道:“沛之啊沛之,你做这一切值得吗?”
“无所谓值得与不值得。”那声音如碎冰击玉,每一道尾音都带着冷冽。
太后抿嘴浅笑:“顾家满门忠烈,哪怕遭逢诬陷构害,亦出不了一位乱臣贼子,有时候本宫常想,若是你真做了那乱臣,宰了小皇帝的头已祭英灵,恐怕,咱们历代的老祖宗都会从墓里爬出来,斥你这不肖子孙。”
顾弄潮垂着眸,并没接这话,霜雪落在他肩头,夹在墨发间,清冷孤寂得好似要与白雪融为一体。
拐角后,言霁收回视线,心道,顾弄潮之前确实对他起过杀意的,直到现在也是,一旦脱离顾弄潮的掌控,他也定会杀死自己。
顾弄潮说他杀了很多人,那么多言霁这一个,也无甚区别,总归他们在顾弄潮的掌心中,都一样脆弱。
无心听顾氏这对姐弟间的对话,迈步正要离开,蓦然听见顾涟漪下一句话,迈出去的脚再动不了半步。
——若陛下得知庄贵妃毒害皇嗣一事是你揭露散布的,此前的未央宫也是你买通管晖烧毁的,他还会如现在这般对你言听计从吗?
——沛之,或许你当个乱臣贼子也挺好的,百年之后下到黄泉,阿姐同你一起向顾氏的老祖宗们告罪。
庄贵妃毒害皇嗣打入冷宫,十一皇子由终生无法生育的皇后抚养,整个后宫再无人可以动摇皇后的地位,种种联系起来,唯二的受益人便是顾涟漪。
顾涟漪走下铺着厚厚一层白雪的阶梯,悠然道:“如今柔然使臣入崇,有些事,必然是瞒不住了。”
小皇帝一日日长大,她想要顾弄潮为自己有个打算。
做叛贼,或是做忠臣......
微微一动,才发觉在雪里站了太久,双脚已经冻僵。顾弄潮将顾涟漪说的话摒至脑后,思绪在走神时一直萦绕未央宫的一间寝居里,那间寝殿完全复原了火烧前的模样,桌上凌乱摆着字谱,床上放着一个绣工精细的布娃娃,里面的布设奢华又雅致,能看出那里以前居住的主人是个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