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伊拉拉大声报出名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生怕所有人都紧闭窗子装作无事发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居民出于自保,无可厚非。
然而站出来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又有三两个年轻力壮的男性乃至妇人上前,帮忙将贝利绑了起来。
一名强壮的中年妇人追问:“顾问小姐,要把他送去警局吗?”
伊拉拉感激点头:“当然!直接送去苏格兰场,说是顾问小姐押来的杀人犯,要雷斯垂德探长亲自看押。”
虽说大半夜将雷斯垂德探长从家中抓出来加班不太厚道,但伊拉拉觉得,他也不会对自己送业绩而生气的。
几名居民扭送着哀嚎的贝利离开,伊拉拉才转身。
她得查看珍妮的状况。
而在几步开外,也有不少人拿着干净的绷带和药物送到莫兰面前。
塞巴斯蒂安·莫兰的双手不住颤抖,他跪在珍妮身边,整个人的肌肉绷得近乎僵直。莫兰颤颤巍巍收起枪,好几次没能将武器放进枪套之中,而后伸手捏住珍妮脖颈的伤口,血却依旧止不住流出来。
血!全是血。
地上的年轻姑娘,浅色衣襟已然被血液泅透,她反手握住莫兰的手腕,吓到眼泪汹涌。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哽咽道,“我不想死,救救我。”
刹那之间莫兰几乎以为自己还身处前线的战壕里。
阿富汗战争不是莫兰第一次参与战争。
托了亲戚的关系,年轻时他曾经驻扎在南非,虽远离伦敦,但差事清闲。直至当地人与英国军队发生冲突,莫兰依靠一杆准到恐怖的狙击枪立下赫赫战功,而后他的南非生活在一拳击中非礼当地女性的军官面门后中止。
也是因为战功和关系,莫兰没被惩罚,只是遣返。
他回来后,反而无法适应伦敦的生活,浑浑噩噩数年后,阿富汗战争爆发,他思来想去,再次回到了战场上。
这本没什么。
狙击手远离前线,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数百米开外扣下扳机,算不上直面死亡。因为他的技术,上峰派了个新兵跟随他,要莫兰教导其成为新的狙()击兵。
傻乎乎、没头脑,跟在他身后张口闭口老师、先生的半大小子。
莫兰在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个麻烦,第二天被这男孩聊到烦不胜烦,第三天就在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把他踢给其他老兵。
但他一直没能成功。
直至一个月后,塞巴斯蒂安·莫兰终于摆脱了这名大惊小怪的新兵。
一个俗套,却在战场上每日都要上演数百次的结局。
他们人在战壕坑内,只是从这里路过而已,但敌军的流弹击中了架起的枪支,弹飞后刚好嵌入男孩的颈动脉。
汹涌血水从核桃大的深坑中喷涌。
不是死在与敌人对峙,没有任何荣誉和悲壮,纯粹的一场意外,让入伍一个月的少年就这么毫无意义的倒下了。
莫兰按住他的伤口,试图止住那该死的血。
男孩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血液呛进气管和食道,他赫赫出言却只能喷出鲜血。
但莫兰分辨出了他的口型。
眼含热泪的男孩不住挣扎,无声地向他求救。
“我不想死,救救我。”
一如此时此刻,珍妮倒在地上,道出同样的话。
犹如被汹涌海啸淹没,莫兰只觉得无法呼吸,窒息让胸腔火辣辣的,不存在的炮火在耳畔轰鸣。他应该捏住珍妮的伤口,却因为这刺目的殷红而指节僵硬,其他居民递来了绷带和手帕他充耳不闻。
旧影重现,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挣扎。
理智叫嚣着让他行动,但身躯却像是与头脑切割开来,他中了魔咒般定在原地,瞪着珍妮不住滑落的泪水——
“莫兰!”
而后,银铃般清脆的声线划破所有的记忆。
伊拉拉的手刀直接砍在了莫兰的手肘处,尺神经遭到撞击,瞬间整个胳膊失去了力道。他被迫松开按住珍妮伤口的手,莫兰本能地发出嘶吼威胁,他二话不说抬起拳头,视线却撞上伊拉拉清澈冷静的目光。
柔软的指尖取代塞巴斯蒂安·莫兰,精准地按住了出血口。
“没伤及要害,”她对莫兰说,也是对珍妮说,“不会有事的!”
什——
应激状态中的莫兰,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转动。
他被伊拉拉挤到一边,才发现情况与过往并不相同。
鲜血染红珍妮的衣裙,出血量惊人,但并非伤到动脉、被割喉的情况。珍妮的伤势比曾经的新兵轻太多了。
她不会死。
一个简单的念头在莫兰头脑中浮现。
伊拉拉接管了莫兰的责任。珍妮的伤势确实比她和莫兰预计轻很多,血流一地看着吓人,但伊拉拉按住伤口附近的血管,已然止住了流血的趋势。
看刚刚莫兰的样子,就是PTSD再次发作。
但现在,安抚珍妮比安抚莫兰更为重要。她一边接过居民递来的包扎用品,改用纱布和绷带按住伤口,一边抓紧了珍妮的手。
“你不会死。”她笃定开口,“珍妮,你打了凶手一巴掌,让他偏离了要害。是你自己救下了你自己!接下来我会送你到医院进行科学处理,没关系的。”
那一刻,珍妮的眼泪更为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