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这发香之间,一直到周遭的环境发生改变。
途径工厂区,而后又步入市中心。根据莫里亚蒂的提示,伊拉拉勒停缰绳,马匹停在了伦敦桥北,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位列街道两侧,与维多利亚时期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罗马风石柱落入视野,高大石柱横亘在街道中央,隔着几条街区都能看得见。
这是伦敦大火的纪念碑。
莫里亚蒂先行下马,他走到碑座前转身。
“我得向你道歉,”莫里亚蒂一声叹息,“你的质问合情合理,我承认,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将你推的更远,但若非如此,我亲爱的伊拉拉,你我甚至不会在梅里顿相遇。”
“当然,”伊拉拉很不客气,“毕竟你最初想算计进来的是我的兄长。”
詹姆斯·莫里亚蒂最初的计划中,拿到这枚眼球吊坠的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但你始终是个惊喜,伊拉拉,”莫里亚蒂毫不吝啬地认同道,“远比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做得更好。”
“你是指成为一名罪犯?”伊拉拉出言揶揄,“比我兄长更擅长做一名坏人,我的荣幸。”
莫里亚蒂失笑出声。
“更适合飞扬跋扈、毫无忌惮地施展自己的想法。”他认真纠正。
还不是指成为一名罪犯!委婉说辞罢了。
顾问小姐是她的点子,但旁人如何看待则不受伊拉拉·福尔摩斯控制。她人在白教堂区、帮助的也是白教堂区的人,底层人民自然将她视为好人、英雄。但在政府眼中可就未必了,十九世纪的阶级矛盾如此尖锐,而伊拉拉又是支持罢工、又是重整贫民窟的帮派势力。
除了迈克罗夫特外,官员们看她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搅屎棍,比米尔沃顿可恶得多。
但伊拉拉感觉不坏。
“这还得感谢你,”她实话实说,“某种程度上,是你成就了顾问小姐,詹姆斯。”
他为格雷福斯布置了一盘棋局,棋盘上本来应有的是迈克罗夫特的位置。而伊拉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成为不受规则束缚的车。
伊拉拉紧跟着下马,她拍了拍马肚皮。乖巧温顺的骏马并没有因为伊拉拉松开缰绳而惊惶,而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用透亮的眼睛看向新主人和伊拉拉。
“只是散步,没必要特地来到这里。”伊拉拉看向莫里亚蒂身后的纪念碑。
“显然你对我产生了信任危机。”
莫里亚蒂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厚重镜片之后的蓝眼幽幽,甚至摆出了几分委屈,“所以我希望在坦白一些事后,能让你好受一点。”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伊拉拉开口。
“1666年九月初,伦敦市内起火,大火整整烧了四天,将六分之一的伦敦烧为灰烬,”莫里亚蒂没有回答,反而娓娓道来,“虽然几乎没有人口伤亡,但伦敦政府四天之间烧出了当年八百倍于年收入损失。”
莫里亚蒂说着,抬手抚向纪念碑的底座。
“为了纪念大火,克里斯多夫·雷恩设计了这座纪念碑。”他说。
又是火。
可以说,如果不是伊拉拉等人在不久前的夜晚阻止了格雷福斯癫狂的计划,现在的伦敦恐怕比当初的损失更多。
“谢谢你解释,教授,”伊拉拉挑眉,“但大火不止是为伦敦带来了损失。”
“也同时扑灭了肆虐的鼠疫。”莫里亚蒂笑着接道。
中世纪的欧洲几乎没什么防疫和医疗措施,英国王室甚至因为凶猛瘟疫搬离了伦敦、前往牛津避难。大火几乎没有伤亡,但当年的鼠疫却杀死了城内的六万居民,一直到这四天的火势杀光了所有传染源。
甚至是,因为伦敦需要重建,居民得到了更多的工作,反而一定程度上拉动内需,让城内的住户生活得到改善。
“这就是火,伊拉拉。”
莫里亚蒂出言,“毁掉了伦敦,也给了伦敦一个崭新的开始。无情地涤荡一切,却也纯净地创造未来。”
“这是格雷福斯的说法,”伊拉拉耸肩,“陈词滥调。”
“但也是实话,我和他的分歧点在于火应该为自己所用,否则格雷福斯就是下场。”
他说的是真的火——1666年燃烧整整四天的火,还是意有所指?
反抗的希望也是火。
追求自由之人,眼中点燃的亦是火光。
甚至是——
“现在,”莫里亚蒂的声音依旧温柔乖顺,“你我都掌握了火,不是吗。”
镜架之后的蓝眼平静、冷锐,好似了解了一切。
伊拉拉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坦白一部分,就是这一部分。
于是她伸手,指尖触及到莫里亚蒂的胸口,继续上移。
伦敦的夜风吹过来,气温略低,让伊拉拉的右手冰冰凉凉。她的指尖触及到教授的脖颈时,后者不自觉地瑟缩,却没有避开。
那纤细的指节稍稍勾起,探进莫里亚蒂的衣领,从他严实的衬衣领口下方,勾出黑色的吊坠挂绳。
栩栩如生的眼球吊坠落在伊拉拉的掌心之间。
阿胡拉·马兹达是拜火教的主神,贤明、崇高,他知晓一切,掌握着真理,与象征着真理的火。
拿到莫里亚蒂这枚吊坠时,伊拉拉在盒子外看到了波斯语。
不是本地人所写,那字迹带着欧洲人的书写习惯,是人为加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