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什么?”伊拉拉蹙眉。
莫里亚蒂勾起嘴角。
骨节分明的右手抬高,轻轻抚向伊拉拉的脸颊。多年伏案书写,他中指的指侧生着厚厚的茧,刮过伊拉拉的皮肤,有点疼。
“我说,想要的是你,伊拉拉。”莫里亚蒂的声音几不可闻。
左手伸向领口,从领带下方扯出挂坠,栩栩如生的眼球被拉出来,在半空中摇晃,和莫里亚蒂的视线一起注视伊拉拉的面庞。
“在当铺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不会按照计划继续进行,”他温声出言,“但我很好奇,你能将一切推到什么地步——到此时此刻,我完全没有后悔。你比我做的还好,伊拉拉,如此完美地铺垫了未来的道路。”
这家伙。
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伊拉拉对莫里亚蒂的各种比喻、赞美,还有一句“要的是你”搞得很没耐心。
“日后什么?”她追问,“你说明白。”
“总得有人将一切拨回正轨,”莫里亚蒂并不着急,反着耐心出言,“这一切,就是拨乱反正的底气。”
伊拉拉眯了眯眼。
好啊,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还是将实话说出来了吗。
这才是詹姆斯·莫里亚蒂的野心。
“穷人被压榨的太严重了,伊拉拉,”他循循善诱,就像是在课堂上教导学生一般,“你亲眼见过他们的遭遇。”
“所以需要有人站出来,指引他们如何反抗、建设纲领,乃至领导起()义。”伊拉拉补充。
“是的。”
莫里亚蒂欣慰地点了点头,“工人国际还在努力,但远远不够。”
伊拉拉已经明白了莫里亚蒂的意思。
“国外同样矛盾重重,”她说,“格雷福斯获得奥匈帝国的支持,就是征兆之一。”
“迟早会爆发战争。”教授接着伊拉拉的开口说下去,“这是必然。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唯独战争才能解决一切内需外需的矛盾。但倘若拥有这一切,也许能让更多的人从中幸存。”
说完,莫里亚蒂一声喟叹。
“前路一片黑暗,需要一个手持火把的人,伊拉拉,”他说,“你能看见。”
詹姆斯·莫里亚蒂也能看见。
他确实很厉害。
工人运动的力量、未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伊拉拉从百余年后而来,因而她知晓风雨飘摇的世纪交接之时会发生什么。但教授可不知道,一切都是他从观察、调查,行走在人间拼凑而出。
伊拉拉自愧不如,难得心中服了气——毕竟两位兄长也没看到这一步呢,又不是她一个人输了。
“我始终认为,只有我能看见,而你证明了我的错误,”莫里亚蒂的声线越发得轻,若非地下资料库如此安静,“伊拉拉,明亮的眼睛会看向火光。”
他的拇指蹭过伊拉拉的眼角,有点痒。
“会指引着人前行。”
莫里亚蒂真诚地开口,“你是如此璀璨,没有任何人不会追逐太阳——包括我。”
伊拉拉啼笑皆非:“你是在向我告白吗,教授?”
“当然。”
和她的满不在乎相比,莫里亚蒂教授的表情无比真诚。
“你不信任我,伊拉拉,没关系,”他说,“顾问小姐击败了米尔沃顿,他的遗产,理应由顾问小姐本人来接管。没人比你更适合拥有这一间资料库,你来做指引人类前行之人。”
“那你呢?”
“我只负责帮你清理拦路的一切。”莫里亚蒂缓缓开口,“这是我能想到的,足以证明诚意的方式。”
停留在伊拉拉眼侧的手指依旧冰凉。
和他的眼睛一样,冷静、广博,深情款款又剔透纯粹,能够容纳一切。
彻骨的深海和冰川亦是如此。
伊拉拉不傻,她当然明白,关键时刻的低头与让步、极致的谦卑和退缩,也许确实意味着伊拉拉在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心中格外重要,但这不表明他会为伊拉拉放弃一切。
从一开始,莫里亚蒂教授就将自己算计在整个计划当中。
能算计自己的人,将心上人视为棋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比迈克罗夫特掌握还多的情报网呀。
其中蕴含的力量、权力,乃至财富,不可估量。
伊拉拉承认,她确实心动了。
拎着裙摆翻出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外墙,她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么?顾问小姐打出了名头,若是能够拥有实质的权力,哪怕是两位兄长也无法抵挡伊拉拉的势力扩张。
但——
“一切从火焰开始。”
伊拉拉笑着出言。
她垂眸看向莫里亚蒂脖颈之间的吊坠,同样的眼球吊坠也挂在她的身上。
阻止了格雷福斯的邪()教烧尽伦敦,又用一把火“烧”毁了妓院,顾问小姐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与火有关。
莫里亚蒂说得没错,人类给传说赋予了意义。
既然如此,叫这火焰的故事继续延续下去也没什么。
幽幽烛火因她的动作摇曳,莫里亚蒂猛然侧头,意识到情况不对。
他的视野之中,伊拉拉骤然绽开灿烂笑颜。教授太了解伊拉拉这般笑容的含义了——就像是她从庄园翻出,与威克汉姆“私奔”、就像是她热热闹闹地捧着炸弹,将泰晤士河的臭水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