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锦书(67)
李见浑身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嗵地一声跪在地上,慌了神,结巴着解释:“大哥,何至疑我至此?我怎会做出、做出背叛家族之事!”
李见流下两行浊泪,满眼委屈且着急地看着兄长。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哭泣声。
“呀……呀呀呀……”
原来是瘫在特制轮椅上的李秀。李见转头望过去,目及咿呀叫喊的六弟,眼中的委屈更甚了。眸光转回来时,已是满眼泪光。
“大哥怎会疑你,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什么样他能不清楚?”李家排行第三的李修开了口,带着几分沉重的语气,缓缓道,“锦书虽为女子,却只在太尉之下,一人可抵万军,为了解梦祺的危险,赔上锦书,实乃愚见。再者,牺牲了锦书,梦祺就安全了?你未免太过天真。”
“我哪里是天真,我是没法子啊!”李见颤抖着手,抹掉脸上的泪。
李忠抬了抬手,示意五弟坐回去,他呼出口浊气,垂下眼皮:“知道你疼梦祺,为他着急,可斩断自家手臂的事情断不可作。外面的祸害不会因此消失,反倒是助长了他们的威风。这个位置官家给了,梦祺就要拿在手里。我们李家,都要齐心,拿稳了!”
李见托着扶手慢慢坐了回去,将眼角的泪痕擦干,小心地看了一眼李京兰,眼中既有心疼之色,又带着几分惭愧。
李京兰长睫微动,眼神中反倒是安慰了李见。
她明白五叔父的重男轻女,明白五叔父为家族的延续,为兄长的安慰担心,她明白一向笨拙的五叔父是个骨子里极其善良的人。
李见接过侄女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在这眼神中,他却愈发地觉得自己无用。耳边传来大哥李忠的谋略,他一边听着一边转向了身旁的六弟。
六弟李秀的体质特殊,令他伸过去的手慎之又慎,他轻轻地触碰着六弟无力的手指,心中的惆怅与心酸就在这轻微的接触中,慢慢化开。
李秀均匀的呼吸声,抚平了他焦躁的心。
第42章
一片引路钱被风吹在了李京兰的脸上,她这才回过神来。出殡的队伍已经行至汴京城的城门口,众人停了下来。
前头的大哥在路口点燃了纸钱,李京兰的目光穿过众人,看到大哥蹲在地上,点了好几次。火势不大……小鬼们不收钱,不是好兆头。
李京兰仿佛没想什么,她凭着本能行事。穿过长长的队伍,来到最前头。叔伯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堆纸钱上,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察觉。
直到李京兰蹲下身去,大伯李忠才诧异地看到她,没等说话,就见李京兰已经从她兄长的手中拿过了火种。
纸钱被尽数点燃,火势冲天。
李京哲被突然燃起的火势逼地倒退一步,险些摔倒,幸好由身后的大伯扶了一把,踉跄着站起身来。
李京兰也缓缓起身,压着眉头,穿过层层火苗,盯着毫无一物的前方。而后,转身,步履有力且稳健,穿过队伍,走到母亲的轿前,再次转身,望着队伍的最前头。
“出城!”
李京兰一声高喝,停滞不前的队伍如通了河道的奔流一般,继续启程。
在此处,队伍中是李敏同僚友人的,留在了城中。李家本家的亲戚和一部分的门生,继续踏上送李敏回大名府的路。
回乡的路上,陆续有加入队伍中的人,距离大名府越近,人数越多。路过澶州的时候,岑宝迎也走进了队伍。
北方已是天寒地冻,纷纷扬扬的雪屑迎着木棺撒下,在棺盖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李敏终于落叶归根。
城门上“大名府”三个字下,站着数百人肃穆以待,臂上挽着的素布上,皆绣着一个“李”字。他们随在队伍的后面,浩荡天地,风雪悲怆。
李京兰冰冷的脸颊上,落下一串滚烫的泪。落了雪的睫毛下,坚毅的眼神松动了一分。那是南歌。南歌竖着发,臂上一样系着素布条,走在了她的身侧。
回来后的月余时间里,天色总是灰蒙蒙的散不开。三日后,便是李敏下葬的日子,木棺已经放在了早前就修好的墓地旁。
李京兰守在那里,迟迟不肯回府,她已经许久不进饭食,脸颊消瘦了许多。她知道,女子不能抬棺,等父亲下葬之时,她无法近旁,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能够陪父亲的时间所剩无几。
入了夜,她裹着棉衣靠在木棺旁,跟前的火炉烤地炽热,多日来的疲累席卷而来,李京兰的眼皮愈发地沉重。恍惚间一道白影飘过,她的头一晃,靠在木棺上,沉沉地睡去了。
火舌从雕花的炉顶钻出,映红了李京兰的脸,也映红了棺木……
“着、着火了!小姐!小姐在里面!”
“快喊人——”
“小姐!救小姐!”
“锦书!锦书——”南歌顾不上手里的餐食,冲进了大火之中。她没有走远,不过是将凉了的菜拿给厨娘,而厨娘就在外面。不过是抬脚的功夫。
李京哲和苗奕川赶过来的时候,火势已十分迅猛。原本冬日里严寒,不该发生这样的大火,可周围成堆的纸扎和木料助长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二公子呢?快去喊他!”苗奕川一把拉住往前冲的李京哲,转头对身旁跟着的小厮说。
小厮听了话立即懂了苗奕川的意思,一分不赶耽误,掉头就跑去找苗禹州了。
苗奕川拉着李京哲的衣袖,不教他再往前:“这火古怪,切莫中了邪!”
李京哲不解其意,眼皮跳了下,拧着眉头问:“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